秋季的晨雾在黄河河道之上缓缓漾动,将这条高高在上的要命的悬河,笼罩在一片朦胧当中。
透过这片朦胧,完颜斜保勉强还能看见黄河对岸堤坝上的木栅栏、木栅栏后面的箭塔,还有好多面旗子插在木栅栏后面,迎风招展,破破烂烂......唔,这些旗子刚插起来的时候还有人管,每天晚上有人来收拾,刮大风下大雨的时候也会收起来。可是时间一久,管旗子的人渐渐就松懈了,大旗一插就不管了,任凭风吹雨打,好些日子还会有人来换新的。
但是现在能见度不好,在黄河北岸观察地形的完颜斜保只能看个朦胧,根本不知道这旗子都破烂了。
不过完颜斜保即使看清了河对岸的旗子都是破的,他也不敢冒然渡河。
因为现在已经是秋季了,黄河上游降雨稀少,黄河的水流自然和缓,容易行船了。而何灌早在夏天的时候,就从赵楷那里要来了好几百梁山水军,还命人打造了二十艘战船......前一阵黄河水流刚刚缓和下来的时候,他还派出战船队顺流而下,一直到了大名府城外的黄河河面上,好一阵的耀武扬威啊!
而奉命和银术可一块儿带着两个猛安的金兵给全军当开路先锋的完颜斜保手头,只有在永济渠和淇河岸边抢到的十几条小舢舨......如果坐着它们过黄河,还碰巧遇上宋军的战船,那完颜斜保这个小胖墩一身的武艺可就不够瞧了。
所以他今儿一大老早登上汲县境内的黄河大坝时,就派了自己手下十几个傻头傻脑的野人女真出身的阿里喜,泅水过河去探一探宋军的虚实了——他之所以要派人泅水过河,是因为他已经感觉出哪儿不对了。
他和银术可这一路开过来,那真是太顺手了!
先取了黎阳,再夺了卫县,然后又沿着淇水拿下了淇门寨,接着又夺取了卫州的首县汲县......今儿凌晨还“夜袭”黄河大坝,并且一举得手!
一路上那真是势如破竹啊!宋军除了望风而逃就是逃之夭夭……这简直跟天会三年时(去年),他跟着老爹粘罕入寇河东时遇到的情况一样!
可现在明明是天会四年了,宋军早就不是天会三年秋天时那种惊慌失措的模样儿了。
特别是驻扎在三山浮桥一带的宋军,据说还是大宋八十万禁军的主力,人数至少有二三十万啊!
那么多的宋军怎么就不敢一战了呢?而且连黄河万年新堤的汲县段这种紧要之处,居然也空虚无备......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啊!
而且斜保的手下还在汲县河堤之上发现了许多破烂的旗帜,穿着布衣纸甲的草人和草草扎成的木栅栏。
这完全就是一副虚张声势吓唬人的架势啊!
难道宋军的黄河防线根本就是编造出来吓唬人的谎言?
想像力比较丰富的完颜斜保很怀疑黄河对岸是不是也跟这里一样!
于是他就派了十几个阿里喜,许了一番重赏,然后打发他们游水过河去看看。
如果河对岸没有什么防备,那就赶紧回来报告,重重有赏!如果河对岸守备森严,那也不要紧,来生再见就是了......
这都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也没看见人回来,难道真要来生再见了?
完颜斜保正坐在一张摆放在黄河大堤顶部的马鞍上,呆呆望着雾气渐渐散去的河面,心里面为自己的十几个阿里喜感到惋惜(那都是他的阿里喜啊,早知道就派银术可的阿里喜去送人头了)的时候,就听见在堤坝下的河滩边上站着的一个女真战士大声嚷嚷了起来:“有状况,戒备!张弓,举枪!”
守在河滩边上的都是完颜斜保所管的猛安中选出的勇士,那真是个个精壮,一听有状况,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有的张弓搭箭,有的举起手中的长枪准备用来“反舰”!
完颜斜保眼睛也瞪得老大,单膝跪地,手里已经抓起一面圆盾,挡在自己的胸前——别看他长得肥肥的,还有一张人畜无害的面团团脸,但他的“战场生存能力”那真是没说的。
就在这时,刚才发出呐喊的那名亲兵又嚷嚷起来了:“回来了,是咱们的人游回来了!”
完颜斜保缓缓放下盾牌,然后又在那个马鞍上大马金刀的坐好,这才高声发问:“回来了几个?”
“一二四六......回来了六个!”
“快带他们上来!”完颜斜保大声下令。
他很快就看见一个四肢发达,满脸横肉的女真战士带着五个光溜溜,在秋日的冷风中瑟瑟发抖的阿里喜兵到跟前。
“都在这里了?”完颜斜保问了一句。
“都在这里了,一共六个。”
“六个?”完颜斜保知道这人也是野人女真出身,多半不识数,所以也不多问了,“好吧,就算六个......你们都过来,谁能说说黄河对岸的情况?”
完颜斜保也不让这几个野人女真去擦干身体穿上衣服,直接就问起河对岸的情况了。
其中一个大饼脸子,特别粗壮的野人女真上前一步,“俺来说吧......河对岸没有人,空空荡荡的。塔楼上也没有人,插着的旗子都已经变成烂布条了。”
“那堤坝下面呢?”完颜斜保又问,“有没有宋人的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