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寝殿靓影
周宣是二月十六日从金陵出发前往宋京开封的,六月十三日回到金陵,前后四个月,比去年往返南汉兴王府的时间还长,非常想家,但如今皇帝李煜病重,景王一党蓄谋作乱,金陵城表面繁华依旧,但内地里暗流汹涌,周宣想要做他的逍遥快活的国公,就必须打垮景王李坤,助太子李坚上位,所以顾不得回翔鸾坊府第,带着二十名亲兵、二十名羽林卫随林黑山急赴东宫见太子李坚。
方才在市坊街市不觉得与往常有何异样,但一入皇城、宫城,立感紧张气氛,金吾卫、羽林卫往来巡逻,东宫更是守卫重重。
太子李坚闻知吴国公周宣归来,大喜,迎出宫门,随从护卫都是跟着二十余人,在李坚与周宣执手寒暄时,护卫中有一人上前施礼,却是三痴。
“老三,你怎么在这里?”周宣惊问。
三痴道:“不是主人要我好生保护东宫殿下的吗?”
周宣点头道:“对对,当此非常时刻,你就跟在殿下身边吧。”
李坚道:“弟这些日子真是忧心如焚,日夜企盼宣表兄归来为我分忧,天幸宣表兄回来得还算及时。”
周宣道:“我是上月二十七日在大名府得知消息的,深知事情紧急,短短十六日奔波两千余里赶回来。”
李坚道:“宣表兄辛苦,宣表兄还未拜见父皇、母后吧,弟陪宣表兄去,有些事边走边谈。”
周宣便与李坚步行前往大兴宫,李坚向周宣说了父皇李煜的病情,说太医令秦雀父女与其他御医多次会诊,都对李煜的风疾束手无策,秦雄博士认为病在脑脉,血淤阻塞,非有华陀之回天妙手难以痊愈――
周宣暗暗点头,秦岳丈的医术果然比京中的太医还高明,李煜这就是脑血栓中风嘛,若在后世,可以开胪手术治疗,但在这唐国,只有靠活血化淤的中药来缓解其症状,到底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就看李煜自己的造化了。
周宣道:“坚弟,陛下既然病重,口不能言,不能上朝,依大唐故事,你应该以太子的身份监国,代理朝政,这都是名正言顺的,何以至今屈居东宫干着急?”
李坚气忿忿道:“父皇犯病半月,就有朝臣提出由我监国,但李坤一党强烈反对,韦铉、皇甫继勋都是大权在握的,说父皇一向身强体健,小小风疾很快就会痊愈,何必太子监国,还散布流言,说我急于上位,是大不孝。”
周宣皱眉沉吟了一会,问:“皇后娘娘的意思呢?”心想:“小周后很有见识,又是李坚的生母,她不会坐看李坚与李坤斗得你死我活吧,这时让李坚监国,站稳脚跟,那李坤见希望渺茫,也许就会老老实实做他的景王,李坚早就说过,李坤若做他的本分王爷,他也不会逼李坤到死路。”
李坚道:“父皇神智还算清楚,母后曾就太子监国之事询问父皇的意见,父皇却没有点头,所以就一直拖下来了,估计母后也是忌惮李坤的势力,怕李坤得知我代理朝政便会立即发难,是以犹疑不决。”
周宣问:“羽林、金吾两大禁军共一万两千人,投靠景王的约占其中的多少?”
李坚道:“真正投靠李坤的倒也不多,但有不少禁军将领与皇甫继勋走得很近,只有羽林卫左军副使蔺戟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但蔺戟调任左军副使只有半载,尚不能完全掌握羽林左卫。”
周宣点头道:“金陵八卫除了黑山哥的忠武卫,基本上是皇甫继勋的亲信,虽然不见得一定会跟着皇甫继勋叛乱,但只要陛下驭龙归天,景王再以兄终弟及之传位之盟号令朝野,这些人就会很快能为景王所用,实在可忧虑啊。”
李坚默然。
周宣问:“祁宏水军到了没有?”
李坚精神一振,说道:“祁将军的一万水军就驻扎在白鹭洲码头北岸,每日在江上操练,这是我方一大臂助,皇甫继勋不敢轻举妄动,也是因为有祁宏将军在的缘故。”
周宣略略宽心,心里有点想不明白,李煜脑子清醒,怎么会想不明白这其中关节,真要拖到他一命呜呼后,这唐国不要大乱吗?
暮色沉沉,闷热异常,往日丝竹钟磬、歌舞升平的大兴宫如今被哀云愁雾笼罩,殿宇虽然高大,却让人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李煜在紫宸殿寝殿,灯火不甚明亮,内侍、宫娥都是肃然不敢出声,首领太监白力士见到周宣,脸现喜色,随即敛去笑意,低语着寒暄几句,说道:“国公夫人太医令秦大人也在里面,还有景王殿下也在。”说罢便去通报,很快出来道:“娘娘请太子殿下和国公进去。”
周宣和李坚跟着白力士进到寝殿,见一张宽大的幔帐云床,有屏风隔着,一边灯火尚明,另一边只宫灯一盏,想必是李煜病眼怕见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