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飘舞,夜风吹拂,位于法国平原上的巴黎城已经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道路两侧的灯火还在散发着昏黄的光泽。经过二十年的重建之后,巴黎又重新恢复了战前那富丽繁荣的景象,一幢幢现代化高楼鳞次栉比,错落环合,仿佛丝毫都没有遭到当年那场灾难性的城市争夺战所对它带来的惨重创伤。
位于市中心的国防部大楼内,一名须发银白的老者正在座椅上静静端坐,虽然身着一套便服,但其长年执掌军权所熏陶出的沉厚气质却已经是呼之欲出。在他跟前,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与他相对而坐,那精灵般的长耳朵和凸出的鹰钩鼻,正是“法兰西人民联盟”领袖夏尔?戴高乐所独有的面部特征。
“贝当元帅,您在过去的半个多世纪里为法兰西立下了不朽的殊勋,人民会永远铭记您的努力和功绩;内阁已经通过了决议,将授予您大十字级荣誉军团勋章。”戴高乐微笑开口,看向老者的目光中满是尊崇之意,“现在您已经年过80岁,是该到了放下手中重任的时候了。政府已经在维希为您建好了一套别墅住宅,而风景秀丽的那里则正是最适合阁下安享晚年的地点。”
听得戴高乐的话语,年迈的贝当脸上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似苦涩,又似感慨;过了半晌,只听他平静的声音在房间中轻声响起:“夏尔你放心,我不会再呆在国防部长的位置上成为你的阻碍。明天清晨,我就会向内阁递交辞呈,而你则能够如愿以偿的将法兰西的军队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只是可惜,法兰西自百年战争结束之日起所创下的基业,就将在不久之后的未来彻底不复存在。”
戴高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双眸之中闪过尴尬、愧疚、羞愤、恨怒等诸多神色,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也变得冷淡了下来:“元帅阁下。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更是全体法兰西国民所共同做出的决定。我们无法接受一位整天都在散布失败主义的悲观将领担任法兰西军队的统帅。而只有一名意志坚如磐石的总司令,才能凝聚起4300万法兰西国民的人心和士气。今天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前所未有的强大,而意志和身体机能都再不比从前的您,则自然应当退位让贤了。”
“既然你知道法兰西所要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强大的对手,为什么还要如此顽固的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坐在靠椅上的贝当蓦然双目圆睁,原本气若游丝的话语也瞬间变得声如洪钟,仿佛仍是二十年前那名能与士兵在同一条战壕中挨受炮火的英雄统帅,“今天德国人已经再没有了东方的祸患。他们和奥匈第一波就能动员出160个师的兵力,而我们又能动员出多少兵力与之抗衡?你同样也在军队中服役了十年,这其中的差距不用我像当初那样再来教你一遍吧!时至今天,你竟然还在以半个世纪前的那种复仇民族主义思潮来统治国家,将法兰西的列车开向通向地狱的悬崖边;上场战争中,我们还算勉强保住了一些利益,至少国土没有再遭受肢解的痛苦,而这一次,体面的收场将再不可能拥有了!百年战争时的灾难甚至是分裂必将再现,法兰西也再不会作为一个大国而光荣的存在;到那时。夏尔,你就将成为法兰西历史上最耻辱的罪人,纵然身受地狱烈火烧灼也不能偿赎你所犯下的过错!”说到最后一句。贝当几乎是吼了出来。…
戴高乐勃然色变,掩藏在袖中的双手为之紧紧握成了铁拳,自从他执掌权柄并一统法国政界以来,已经再没有人敢这样对他疾言令色的横加斥责了。然而,看到贝当那全白的须发和干枯褶皱的容颜,戴高乐心中却又是倏然一软,既然对方已经要离开权力的舞台,自己又何必再去为难这名风烛残年的老帅?
夜风习习,钟摆微鸣。在贝当的横眉怒视中。戴高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终又重新平静了下去。恢复了刚进屋时的和顺神情。他嘴唇翕动,终是缓缓开口道:“恩师。我明白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法兰西的未来考虑。不过,您的主张却已经再不符合当今的格局了。德国人咆哮如雷,其扩张野心并没有随着上场大战所得到的利益而有丝毫的降低,如果我们只图自保而选择偏安中立的话,就真的不会在他们对美英之间的战争中被波及么?德国不仅需要我们在比斯开湾的港口作为破坏英国海运的基地,更需要我们的北部领土部署战机对英空袭;而只要柏林方面稍有异心,向德国敞开国门的我们,也就必将会随着大量德军的进入而沦为如波兰、乌克兰一般的被殖民命运。而以我们与德国所存在的数十年积怨、对立和偏见,这一局面发生的概率已经可以想见!与其束手被对方威凌和奴役,倒不如竭尽全力奋勇一拼,以谋求改变现状的机遇。恩师,你说我说得对么?”
“正是因为我们无法抗拒德国人的武力,所以我才会主张与他们合作,从而寻求在这场大势中保全法兰西的一线机会。德法之间的仇恨并不是两国之间一定要兵戎相见的绝对原因,见证了从18世纪60年代以来的历史的我最有发言权。而在今天,你当政之后所实施的国策却是断送了法兰西的最后一丝机会。”贝当神色痛苦,颓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