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含笑意,腰间玉蝉络子轻盈,随着一点风而慢慢舞动。
陈白起的心跳时重时轻地跃动着,她脑中有几分凌乱,是以没有说话,一直缄默着。
他有意抬起她的脸,让她的眼睛能让他好好地看清,他睫毛纤长而浓密,如同女子的蒲扇一般微微翘起:“总觉得失忆这件事情很重要,可却怎么也都想不起来,你可能告诉我,它是否与你有关吗?”
“陈芮并不知……”
陈白起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但相伯荀惑何等人物,这么久,她哪怕是细微的变化,他都能够尽收眼底。
他不在乎她的否认,他的卜卦早已替他在死地寻回了她,她的否认他根本听不进去。
“我的脑子虽然记不清了,可我的心,却时常会莫名地悸动抽痛,好似它在提醒我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知道先生这人啊,最是害痛怕死之人,我不想让它再痛了,那么,想要让它痊愈是否只有完全得到你才行……”
陈白起见他越说越离谱,顾不得别人打量过来的各种异样眼神,快速打断:“不是,先生这都是臆想,你这或许只是普通的心悸,与身体的劳累……”
“白起……”他蓦然凑近她耳边,盯着她那白嫩又细腻的耳垂软肉,有种冲动想要纳入唇齿间啮磨吞含,他眸色黯了黯,克制而动情地气音问道:“你当初予我承诺过的事,还作不作数?”
他的声音几乎小到不可闻,但他知道她耳力惊人,一定是听清楚了。
承诺?
她稍一回想,脑中蓦地便响起一道声切而力铮的声音。
“陈三非强人所难,陈三猜测先生如此坚持不肯下山,定然有其理由,倘若此次下山一事,若关于先生生死,若关于先生大义,无论将产生任何一样过错或者代价,陈三起誓,愿一同替先生承担!”
当初,她的确承诺过他的。
作不作数?
她没有抗拒与推脱,一口果断应承道:“自然是作数的。”
她说过,当初的事无论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都会为他负责,这个誓言永远不变。
得她亲口应承,相伯荀惑将一口气深纳入喉腹之中,再以一种极力克制的缓慢速度吐息出来。
他放开了她,并且还后退一步,与她拉开了那亲密无间的距离。
他知道她误会了那个“代价”,但没有关系,以后他会亲自告诉她,她要负责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陈三,我等你回来。”
不再是官令辞行,也不是“本相”自称,这代表是他相伯荀惑个人情感,他盼着她归来。
“再会。”
陈白起踏上轺车,最后一拱,向前来送行的一众谢辞,然后乘车辚辚而去。
青荧陵陂麦,窈窕桃李花,相伯荀惑一等人遥望着渐行渐远的青铜轺车与那一队轻便简装的队伍,各人神情都缄默而入神,蒙蒙光泽披散了晨起的雾意,与她乘座的车一并消失在了眼中。
稽婴收回视线,他这才发觉自己竟跟个傻子似的陪着百里沛南与相伯荀惑二人一块儿在原处站了这么久。
他本就受伤失血虚弱,在没有蔽风的外面待久了,经晨起的寒湿一浸骨,只觉身体每一处都冰冷,脸上更是面青唇白。
但一想及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只觉胸口气闷,他没忍住冷淡又警诫道:“右相,你过了,陈芮如今是秦国太傅,你不该与她有超越同僚间的情谊的感情。”
相伯荀惑自敢做,便不怕他拿着这个由头来借题发挥。
“稽婴,口是心非是否会让你更舒坦一些?”他依旧含笑而无害,但眼神却是那般敏锐,仿佛一下便将稽婴的内心深处的隐秘看穿。
稽婴脸色一沉,心跳却失了频率:“你此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