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怀里精神奕奕的大女儿,汤佳怡转头问道:“颜色怎么感觉怪怪的?是不是技术不达标?”
马竞按住不太安分的儿子,笑着问道:“觉得日军和伪军的军装颜色有古怪,看起来非常恶心难看?”
前者眼睛一亮,“没错,就是这样!”
“这是有意为之的结果,”马竞没有继续解释,反而笑着转向大女儿,“芝芝,你看懂了没?”
三岁半丫头的回答很是简单直观:“白衣服是好人,黄衣服的是坏蛋,好人打大坏蛋!”
童言顿时逗笑夫妇两个,马竞接着道:“看见没?这就是原因。”
不同版本影视剧里的军装颜色各不相同,制作组并没有选择ai推荐的那一款,而是刻意挑选了接近老照片但是很恶心的那种色调。与之相反,主角这边的人马,虽然穿的都是土布衣服,却都干净明快令人亲切。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借助颜色实现阵营区分,一边是整齐而丑陋的军装,一边是简朴却亲切的常服,即便孩子也能完成敌我识别。
作为服装企业老板,汤佳怡其实是懂颜色心理学、颜色情感学的。只是她看惯了各种抗日影视剧,下意识就把电影里的军装和后世影视剧里的戏服做比对,一时间反倒忘了这一茬。
意识到自己的疏忽,汤佳怡微微脸红,站起来带女儿去上厕所,她顺便换了个话题:“不是做了数码修复么?怎么分辨率还是不太高的样子?”
马竞同样起身,拉着脸憋得通红的儿子,“修复主要针对严重的噪点污损以及噪音,然后调整背景音乐的音量,其他地方并没有乱动。这部电影因为器材和胶片的原因,分辨率本身就不高,现在这样已经是极限了,继续放大会更加失真。再了,你不觉得这样微带一点儿噪点模糊,反倒给人一种老电影独有的沧桑感么?要是再清晰一些,变成‘磨皮老奶奶’,你们就该吐槽‘怎么变成抗日神剧了’。”
“其实现在也很神,”把家伙们送进专门的儿童卫生间,汤佳怡还是忍不住吐槽起来。
“明明战场形势是敌强我弱,面对拥有轻重火力、久经训练的敌人,我方的普通民兵居然就靠着土堆砖墙、土地雷土手榴弹就把他们打得死伤枕籍,自身损伤却只有个位数。”
马竞立即接上话,“确切,‘人员战损’其实应该是0才对,被抓走的村民、被杀死的那些人,老村长、村支书、村民都是非战斗人员,不应该统计进去。你现在上1905电影搜‘地道战’,就会看到它的类型标签是喜剧/剧情/战争。1905可是总局电影频道旗下站,等于是官方评价。”
话音一转,马竞又道:“实际上,这种情况并非‘地道战’独有,当年的抗日题材影片大多存在着这种现象,解放战争影片也是如此。毕竟这些电影的首要职能是宣传动员,而不是打着反思战争的旗号大肆渲染暴力,自然不能在剧情和画面表现上刻意渲染战争的残酷与危险。咱们当年会喜欢这样的电影,也和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有关系。”
“换个角度想想,‘地道战’是拍给民兵看的战术教学片,是面向潜在用户的推销广告,自然要加倍地宣扬好处掩藏劣势。方便面、汉堡包的广告里不会出现胖子和病人,汽车广告里从来不会出现堵车,电影里己方无损、战斗轻松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地道战’再怎么避重就轻、夸大事实,却还是有着真实的事实依据。冉庄民兵利用地道,对敌作战一百多次,歼敌2100余名的事迹真实存在,华北地道战也是确有其事。而抗日神剧之所以被人讨厌,就是因为它们滥用虚构剧情,进一步放大了这种轻松感,以至于到了虚假浮夸的程度,让人难以相信这是真实存在过的。”
“理论家,你留在这里等孩子,我去下洗手间。”
撂下这话,汤佳怡迈步进了一边的公共卫生间。
人都跑掉了,马竞歪歪嘴收住话头,抬头看向头顶的星空。
现在才二十点出头,下弦月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升起,抬头便能看到上百颗亮星,甚至银河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轮廓。
因为涉及到光学、机械、化学,照相摄影一直是高精尖代名词,前期发展相当缓慢。
早在1935年,美国电影《浮华世界(名利场)》问世,就已经宣告了彩色电影时代的到来。
不过早期的彩色胶片制作麻烦、成本高昂,用了二十多年才取代黑白胶片成为世界电影的主流。
在太平洋这边,因为工业基础更加薄弱,这个过程还要缓慢一些。
虽早在1948年,梅兰芳大师出演的彩色戏曲片《生死恨》就被搬上银幕,但国产电影全面彩色化却要等到1980年代。
在乐凯公司推出彩色胶卷/胶片之前,彩色胶卷是需要进口的奢侈品,只有经过特批的资深记者,才能领到少量彩色胶卷,用来记录国庆游行、上山下乡、学习雷锋、恢复高考这样的重大事件。
胶卷尚且如此,用起来动辄千米计数的彩色胶片就更加难能可贵了,能够投拍的彩色片无一不是重大题材,比如1956年为纪念鲁迅逝世20周年而拍摄的故事片《祝福》,以及1963年记录原子弹工程的纪录片。
实际上,不但彩色胶片是奢侈品,黑白胶片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同样用不起,直到乐凯公司的前身保定电影胶片厂建成投产,国内电影人才逐渐从捉襟见肘的窘迫中解脱出来。
只可惜,随着时代的变化,胶片电影已经彻底推出历史舞台。世界范围内的胶片制造、洗印生产线相继关闭,乐凯也转型成为综合材料化工企业,技术依旧尖端,却逐渐远离人们的视线,就像这些胶片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