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入冬了,但天地渊瀑布仍在奔涌;白练一般的河水飞泄而下,激起阵阵水雾,也搅动着渊外川的平静。
金泳太还是坐在他那二人小轿中,跟在一大群煊煊赫赫的流官身后,朝渊外川河口的码头走去。
“叮叮咚咚”的打铁声、令人牙酸的拉丝声、“呯呯砰砰”的冲压声从河对岸传来,飘进了轿中,金泳太伸手掀开轿帘,一长排巨人般挥舞着手臂的水车跃入眼帘——那是明人们正在加工钢铁。
穿过淡淡的冬雾,金泳太能看到一根根又细又长的铁丝被拉制出来;一块块厚实的胸甲被打制出来;整版整版的子弹头被冲压出来……这让他不禁又恢复了几许信心。
当朝鲜王廷即将征剿济州岛的消息传到旌义县时,一下掀起了万丈波澜。
一万五千大军!王廷精锐!水陆并进!
这样的字眼刺激着这群流官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而西边大静县那个营头的蠢蠢欲动更加深了流官们的恐慌;一股“朝廷征剿的是明人,咱们赶紧摘出来”的论调尘嚣甚上,迅速在流官中蔓延开来。
关键时刻,那位看上去吊儿郎当的国公幼弟朱良臣朱都监下了狠手:团练营中敢于传播此类言论的,不管是兵还是官,全被他挨个儿拿下;十多颗人头落地后,朱都监更是带着团练营出战,孤根山下一场大战,砍断了大静县伸过来的黑手——歼灭百余人,俘获百余人,大静县那个营头算是残了!
经此一役,旌义县内重归平静,再没人敢起二心,老老实实准备对付朝鲜征剿大军。
对于这种事到临头想要作壁上观的观点,金泳太和大多数流官一样,很是嗤之以鼻:这个时候想要和明人划清界限?晚啦!
尤其是金泳太,作为经手具体细务的最底层的官员,他很清楚旌义县现在离开明人的话,立刻就要崩溃——别的且不说,光是官吏俸禄这一块,现在完全是靠明人的借款在支撑!
金泳太本以为靠着今年的马课能一举清偿明人借款,可他还是低估了这帮子流官的大手大脚——团练营扩编了两百人,而各个衙门也在不停的进人,一下多了几百张吃饭的嘴巴,使得马课刚征上来便花得干干净净!
这下别说还债了,为了维持各衙门的运转,金泳太只得再次向明人举债,看着账簿上那蹭蹭蹭往上涨的利息,金泳太愁得白头发都多了几根——这么多债,啥时候才能还得清呀?!
一想到这事儿金泳太便愁眉苦脸,就连到了渊外川河口上船时都心不在焉,差点被绊倒。
“金兄小心!”幸得旁边的全智泰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上得船来,全智泰一看他那紧锁的眉头,便知他又在为银钱的事情发愁,不由得笑骂道,“金兄还在担心那些债务?”
金泳太摇摇头嘀咕了一声,“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现在已经欠了近万两银子了,每个月光利息都是二三百两!”
“才多少点儿钱呀!值得你愁成这样?”全智泰笑得直打跌,“等到咱们上了江华岛,重扶圣主进了景福宫,这点钱还不是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