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回 青天高十尺,指桑骂始皇(下)(2 / 2)

神游 徐公子胜治 1990 字 2022-09-04

唐老头伸手把书拿了过去:“垫桌子腿可惜了,给我吧。《诗经》我家有好几套,朱子注的还没有。这本《周易本义》我原来有一部一模一样的,结果当年抄家的时候没了……嗯?这不就是我那本吗?石野你看,夹页上还盖着我的私章!”

我笑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风君子这些东西都是他小时候在造纸厂的废纸回收仓库里拣的。”

唐老头:“造纸厂的废纸仓库?当年我怎么没想到!要不然我也偷偷溜去拣点好东西回来。……臭小子走了,你就陪我这个老头子喝几杯,知味楼的酒真不错!”

唐老头拉我这个学生陪他喝酒,我当然不好不陪。一边给他斟酒一边说道:“唐老师,你是我见过最有学问也最有意思的老师。有你这种老师才会出风君子这种学生。”

唐老头:“我教书教了四十多年,像风君子这样的孩子天资也许是最好的。但受家学所限,学养未必是最扎实的。当然了,时代不同了,他比起这一批孩子来,已经是超然于众了。……这小子刚才跟我辩《诗经》,却引错了诗句。这要是在过去,先生是要抽他手板的――先生不抽,老爹也是要抽的!”

“错了!哪里错了?”

唐老头嘿嘿一笑:“他提的那一首是《郑风》中的‘女曰鸡鸣’。然后他又骂朱熹的注,朱熹的那一段注解其实是注在《齐风》的‘鸡鸣’中。《诗经》当中有两首诗以鸡鸣为题,这小子大概是喝多了,顺嘴就给弄串了。书就在这里,不信你翻开看看。”

我接过书翻开一看,《齐风》中果然有一首:“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再看朱熹的注解,正是风君子刚才所骂的那一段。

我对唐老头是既敬且佩,陪着笑问道:“唐老师你教了四十多年的书一定见过各种各样的学生,说到学养,什么人最好?像我们这种年龄的孩子,论学养能超过风君子吗?那一定是非常了不起!”

唐老头:“我的学生就不说了。我少年时有一位同窗小我几岁,名叫梅存菁。这个人不仅天资聪慧,而且世代传承的家学渊博,比我强多了。他和柳子规校长的关系非常好,两人经常一起谈经论道。”

梅存菁?这个名子我太熟了!他就是“梅野石”之前菁芜洞天的最后一位主人,我曾在图书馆的《芜城州府志》夹页中看见过他的留言。唐老头居然认识他,他还是柳子规的朋友?我赶忙问道:“这个梅存菁现在怎么样了?”

唐老头长叹道:“可惜夫妇双双英年早逝,已经快二十年了。”

“他们是怎么死的?”

唐老头抬眼看我:“石野,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解放前的经历了。我曾是正一门守正真人的弟子和卿,但我学道未成早已离开了正一门。如今我已不再是个修行人,修行界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再多谈。你要问,就去问别人吧……”

“我知道了……你为什么不学道要去教书?”

唐老头:“人各有志。仙道只是一人的超脱,教化世人是千秋的功业。我虽然不是孔子那样的圣人,但也愿做此选择。……再说了,守正真人说我并不十分适合学道。这些话就不要再提了,如今我是唐卿而不是和卿,不再谈修行界的事情。喝酒喝酒,我不是你和卿师兄,是你唐老师!否则的话,我刚才也不能去训那位修行界的长辈小子。”

看来唐老头心里也清楚我和守正的关系,同时也隐约知道风君子恐怕在修行界的辈份更高。但老头如今已离开修行界不是修行人,不再管这一套。我让紫英又添了几盘菜陪唐老头喝酒,心里还在想刚才他提到的梅存菁。突然想起我从梅文鼎纪念馆调包拿出那几卷古书,被风君子借回家去看了。那些古册逃过了日本鬼子的偷盗,这一次恐怕也没能逃过风母的毒手!幸好还能修复,要不然我找谁算帐去呀?

……

风君子的私藏中就有不少好东西,据我所知国术典籍就有半套金钟罩、半套朱砂掌、一整套三十六路擒蛇手。金钟罩风君子教我了,我已经练到最高境界金龙锁玉柱。《三十六路擒蛇手》与半卷《朱砂掌》风君子自己不太会,干脆把书都给我了。去年暑假在训练营的时候我拿去请教真正的武学高手萧正容,我们一起把三十六路擒蛇手学全了。至于那半套《朱砂掌》,小小也教我练了,但我只练成了一半。

据说以朱砂掌伤人,真正的高手可以让你在当时看不出任何痕迹。但是七日之后,掌伤处就会出现朱红色的掌印。掌印一出现,伤势立刻发作,五脏六腑全身经脉都会显现内伤。至于伤的轻重是否会丢掉性命那就看出手高人的轻重了。这一套掌法我只学会一半是什么意思?那就是我可以打人,也可以在七日之后留下掌印,却伤不了人!

没办法,那套秘籍本来就不全。当然我也可以一掌把人打伤打死,直接用力拍个筋断骨折就行,但那不是朱砂掌伤人的功夫境界。就这半套不伤人只留掌印的朱砂掌,居然会在不久之后闹的芜城官场震动,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起因出在我的朋友女警官曲灵身上。同时也牵涉到另外一个人,就是我同班同学杨小康的父亲,也是芜城现任市委书记杨大同。

关于我对杨大同这个人的认识,要先从张先生说起――

芜城首富荣道集团董事长张荣道,也是凤凰桥头摆摊算命的张先生,最近在酒桌上交了一个朋友。他新交的这个朋友是芜城某局级单位的领导,名子叫风怀远,也就是风君子的父亲。说来也巧,荣道集团最近投标一个市政工程项目――市区防洪墙工程。这项工程是从鳌锋一带一直到城北,沿句水河的西岸修一道混凝土的防洪墙,其目的是为了洪水来时保护芜城市区。这项工程的总指挥就是风怀远。

这是一个不算小的工程,荣道集团下属的工程公司投标也正常。但张荣道这个人很低调,很多生意只在幕后操纵让他人出面打点。这一次亲自出马谈这个工程,恐怕不是因为这项工程对荣道集团很重要,而就是为了结交风怀远这个人。他这么做肯定是因为风君子,当然也是因为张枝。张先生想结识风君子的父亲,在他心目中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儿女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