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世祥与太太,也就是他的生母周氏还有其父魏老爷寒暄过后,便以旅途劳累需休息一二之说,不待周氏提出要把她侄女周云清喊过来见礼,就带着自己的心腹手下先回了自己的院落。
魏府明堂正屋,魏世祥走后便只剩下魏老爷与周氏还有旁几个伺候的丫鬟妈妈。
明堂摆设华贵尊美,上方壁上挂着一幅紫气东来吉祥如意尊贵佛像,佛像下面,是两张主人长辈的高端大气的副座,副座中间隔着描雕络福如东海花样茶几,上面摆放着青白无暇的茶具,茶具之上隐有水雾升腾,气味清香醒神。明堂周边,便是一概金玉古玩,瓷瓶锦缎,两排黑漆雕花铺着山水莺鸣的锦绣缎子的座椅,便置于堂屋两边,并着整洁有序地排在两大副座之下。
魏老爷今日心情盛好,儿子功成名就锦衣归来,是皇上跟前大红人,政途前方一派光明,连带着魏府名声大涨,有了他这个儿子,以后魏府其他子嗣的政道也能平顺许多,甚至还会有不少人上门游说拍马屁,叫魏老爷如何能不得意非常?
“我的大儿甚好啊!”他拿起茶碗喝茶,满足地叹谓道,又跟对面端坐的周氏扬笑道,“我的好太太,你可真有本事,竟给我生了这么个有能耐的长儿,以后莫再哀叹你无用至极之言了,瞧瞧祥哥儿,如今是京城里风头最盛的名门公子爷,不过二十有五,现下就差封侯拜相了,京城官宦权贵宗室贵胄之家年轻子弟,谁人比得上他?”
穿着栗色素面夹缎锦丝褙子,袖口镶着青丝绕枝花样,银纹簪子绾着发鬓面色红润的周氏面容同样无不得意,她两边手腕上各带着三个祖母绿蜀子,十根手指头上有六根是带了金玉美戒,庄美华贵,满身贵气,看着十足十是个贵妇人;
她眉间骄傲地接过魏老爷斟给她的茶,饮了口方才难言得意喜色的道,“老爷您可别折煞与妾身,能生出祥哥儿如此子弟,也是咱魏府祖上积德,有诸位列祖列宗保佑,要不然呀,老爷跟妾身如何能有这般福气生出祥哥儿秉xing如公爹一般无二xing子的魏府子弟?您瞧现下,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那些庶子,那个不是得依靠着祥哥儿找事做?这都是咱祖上嫡系一脉积的德!妾身不过是承蒙魏府列祖列宗保佑,赐了这么个能干的儿子与妾身罢了!老爷身为嫡子,也是有功劳的!”
周氏口气十分欢悦,以前从来不拍魏老爷马屁,如今心情一好,十分难得得夸了魏老爷几句。
“这倒也是。”
魏老爷抚须笑笑,感慨自己这儿子xing子实在是十足像极了当年他父亲魏老太爷。
当然,要不这样魏世祥也不会被魏老太太看中,早早把他领在身边抚育长大。
这虎父生犬子,鸡窝里飞出金凤凰的至理名言,在魏府都得到了最好的应验。
想当年魏老太爷枭雄一世,膝下的几个子嗣却是远不如他,就是相貌与魏老太爷最为酷似的魏老爷,那也不得其手段百分之一之真传,总喜欢玩花逗鸟,且屡教不改,典型的高门子弟不务正业。
却是不曾想这个一事无成的魏老爷生下来的儿子,竟是个出息的,魏老太爷早去,留下独具慧眼的魏老太太,见了年仅三岁的魏世祥,就坚决要带在自己身边教养,于是今日魏世祥一朝遇雨化成龙。
周氏唯一满意魏老太太的就是这一点!
但是儿子太能干也难办呀!
因为魏世祥完全是我行我素,对于他们这对父母的话,压根是左耳进右耳出,倒是对魏老太太的话奉若圣命。
就像儿子不听她的娶周家表妹,反而如老太太的愿聘那个乡下丫头!
周氏想到这里,有些郁结地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与魏老爷商量道,“老爷,如今祥哥儿凯旋而归,你说是不是得多安排几人在他身边伺候?总不能叫祥哥儿如今的身份地位,身边连个像样的侍妾都没有吧?咱魏府也是侯府之第,娶了那个粗妇已是不然,若咱祥哥儿还比不得襄阳侯府那些个纨绔子弟,这可怎么成?祥哥儿自己没说,可我们也得代为张罗不是?你看你自己,不就是三妻四妾!”
周氏说得很直白,而且她说得也没错呀,老子是个靠祖上庇佑混吃等死的都能美妾环身,没理由成功名就一身英雄气概的儿子反倒不行吧!
魏老爷也自知理亏,但想起大儿媳给他送去的保健药,叫他现私底下还能跟姨娘鸳鸯戏水雄风再振,他还真有点不大乐意掺和进这些女人间的事!
太太的意思还能不清楚么,不就是想把她那个养在府上的侄女给了祥哥儿提为姨娘?可这是于祥哥儿好,于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再想想另一边大儿媳跟大孙子大孙女对自己的孝敬,魏老爷默了。
他这人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与他没处,他干嘛往前冲;
周氏不依不饶,继续在那说,周云清有多好多美丽,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她的祥哥儿,其他女人哪能云云,要不然她辛十娘是老太太给祥哥儿定下的,祥哥儿定不会娶这么一个丢他脸面的嫡妻!
可谓是要相貌没相貌,要家世无家世,哪一样配得上她祥哥儿!
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会生育呀!
很显然魏老爷也想到这点,板着脸道,“什么叫粗妇?她是婉姐儿朝哥儿的娘!这般多年,你怎还是这副样子?”
周氏脸色也是不大好,但是她也被气得无可奈何,反驳不了呀!
那粗妇竟然一下就给祥哥儿生下一对儿女,真真是气煞她了,要她没有这么两个孩儿给当靠山,看她不狠狠地治她一治!
其实当初辛十娘刚进魏府,可没少受周氏的刁难,那时候辛十娘可谓是四面楚歌八方受敌。
上有周氏每日的立规矩训话,中有那时未嫁的姑子刁难,下还有妄想奴大欺主的下人,那时即便房妈妈专心辅助于她身边,那也没办法事事俱到,更没权力管到太太要她过来请安顺带立规矩的点子上来。
不过于辛十娘来说,她完全不在意这些,不就是过来请安遭了冷待,在院房之外站上一两个时辰么,当年她上山挖药草,上山下山,不知道走了多少个来回。
魏老太太去世那三年,她走出了水牛村,联系上给陈老大夫送药的药商,随药商四处漂泊四处辨药,走的路程不知道比这多多少,她天生草根命,不是那种温室娇弱小骨朵,站上一天都不成问题,何况是一两个时辰。
也是那段跟药膳外出的时间,辛十娘被日光晒得比在水牛村更黑,加上经常在药堆里打滚,经常泡药炼药,她的手指骨粗大而且发黄,常年暴晒于日下,她面容更是黝黑,那时候快到了她跟魏老太太的三年之约,所以她回家待嫁时坐在铜镜面前,依稀能够看得清自己的模样,那是一个长得十分普通的乡下姑娘。
她垂眸看着自己半分娇美全无的手,再看看铜镜里面那个相貌粗俗的自己,她就已经猜测到自己这一段天外飞来的婚姻很难会得到幸福,既然早就料到,她又已经承诺下魏老太太,她又如何能退缩?
没有丈夫的宠爱,她没关系,没有婆婆的呵护,她无所谓,没有姑嫂间亲密的悄悄话,她更是不在意。
她进了府,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会xing命不保!
好在叫她担心的栽赃害命等手段倒是不曾出现在魏府,那时候就是平日里最瞧不得她好的周氏还有那个已经嫁进户部侍郎府上的姑子,顶了天也只是故意与她为难与她做对,至于下耗子药放毒砒霜等事倒是不曾出现。
刚进府那段时日实在过得艰难,不过如今辛十娘每每回想起来,却是没多大感触,反而觉得那时候的自己有些草木皆兵,怀上肚子里的那对姐弟时,谁送来的东西她都没吃,有留下的,便是用银针试探过,然后再吃,但是没有一次是有毒的。
也是,说到底她怀上的是魏府的子嗣,在她怀孕之前,魏府可没有孩子的笑声,她的那一次怀孕,魏老爷还特别严厉警告过周氏,叫她别动弯念头,记清楚,那是他魏府的子嗣,否则若有个万一,这辈子别想他同意她母族的人进府给魏世祥为妾;
一贯软弱无能的魏老爷难得这么硬气一回,周氏还真被他唬住了,想想现在周家的情况,要是再得不到魏府的提携,可真是会门楣无光。
于是周氏连辛十娘的每日定省都免了,叫她好好养胎便可。
往日的种种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清晰恍若昨日。
周氏真想不到那个粗妇竟那般能生养,祥哥儿只在她房里歇了五天,这事她清楚得很,但是仅仅五天,她就能给魏府生下一对嫡长子嫡长女。
这本事真真叫周氏对她无可奈何,至于后来辛十娘要过去给她请安,她不想见着已经在魏府站稳了辛十娘,还叫她以后都不用过去,免得她看见她那板着的一张脸叫她看着心里堵。
再后来,辛十娘在外开了一家药铺,经营地非常好,每每周氏跟魏老爷有个小咳嗽云云,那边大夫立刻赶来号脉写药方,把他们照顾得无一不好,每个月还会按时给送来一些养身药丸,实在是周到不已。
几年下来,外面不少人也是传魏府大少奶奶也是个德贤具佳的好媳妇,周氏与人来往,听到名门贵妇人间的这些相互客套时,每每只能忍得自己肝肠寸断,但是又不得不伪装出婆慈媳孝的好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