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姨拿起板子在手上晃动着,轻声道:“因为要说的事儿几十年也遇不到一次,所以没有比今个更适合的日子了。”
“……”杜十娘去了一些小山茶,讪笑着:“七姨,您这一连三个适合,弄得有些发慌。”
“呵,自己想的事儿还怕人说?”七姨摇头,挥手道:“泡茶去。”
“行吧。”杜十娘拎着茶壶来到七姨专属的茶室,脑子想着七姨方才的三居合适,心不在焉将面前即将烧开的水从炉子上提起,正要以热水烫杯,便听到七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用心点,别烫着手。”
“知道了。”杜十娘应声后,认真了一些,熟练的拨茶、打茶。
动作流畅至极,没有任何的停滞感。
女子六艺,茶通六艺,在茶道上杜十娘深受祝平娘和七姨的影响,她比石闲只强不弱。
杜十娘轻嗅茶香,露出陶醉神情,轻轻拨弄茶盖,白玉碰撞的清脆一声声响彻,似是姑娘的心跳。
尝了尝第一次的味道,杜十娘心道这不愧是七姨最喜欢的小山茶,虽然苦涩,可那一丝丝的回甘真的是让人欲罢不能。
杜十娘倒了略带灰尘的茶水,开始认真准备茶水。
此时,杜十娘隐隐听到外头有些许微弱的动静,有些好奇七姨在做什么。
“……”
不久之后,杜十娘拎着茶壶走出来,她一脸笑容的将茶水放在七姨的桌子上:“七姨也是,要吃茶不随我进茶室,一会儿若是味道不正,可不能怪我。”
“我瞧你可是一脸得意。”七姨说着从床上起身,在桌旁坐下,道:“奉茶。”
“是。”杜十娘给七姨斟了一杯小山茶,旋即双手奉给七姨。
七姨瞧着白玉茶杯中莹绿色的液体,嗅着茶香,和浓郁、纯正、清和的茶叶香气混合在一起的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麝香气息。
是杜十娘的味道。
七姨心道这才是最正的味道。
“味道不错。”七姨夸赞道。
“您也太敷衍了,都没喝呢就说不错。”杜十娘无奈说道。
“那我尝一口。”七姨小饮后,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身子微微发热,说道:“味道不错。”
“……这就不敷衍了吗?罢了……您说的都是对的,我还是喝茶吧,您可少见这么大方的时候。”杜十娘摇摇头,正要给自己也倒一杯,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七姨的大床上的一幅画上。
杜十娘双眸微微睁大,目光停顿在了床头上方一幅装裱精致的画卷上。
“七姨,我泡茶的时候……您挂上的?”
“是啊,挺好看的。”七姨手捧茶杯,视线落在杜十娘眼角的泪痣上,说道:“什么心情?”
杜十娘看着画上的姑娘,低头道:“什么什么心情……不甚舒服罢。”
“这有什么不舒服的。”七姨笑着,欣赏着画卷,思绪随着依旧显眼的颜料回到了六七年前,目光不自觉的温柔了许多。
房间中安静了一瞬。
杜十娘心跳加速,脸色逐渐苍白,似是想起了过去了不堪,以及即将发生的不安。
此时的画卷之上有一个窈窕的蓝衣少女,十三岁左右的年纪,少女走在西苑的桥上,暖阳映在她明艳的脸上,画功及其出色,少女的身上的浅蓝色衣裙随风泛起水纹般的褶纹,那蓝色的染料像极了天望海的颜色,裙子由上而下从浅蓝之色逐渐散发为红色,到裙摆处就像是一朵绽放的花儿。
蓝衣少女似乎在笑,她的笑很温暖,就好像七姨手中的茶水一样让人身心舒畅,可她的眼角又有一颗墨点,让看着的人都心起几分怜意。
而在蓝衣少女的身后,有一个身着红裙的少女正要走上桥头,她像是一朵幽幽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浑身隐隐散发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不是杜十娘和石闲还能是谁。
准确的说,是初入春风城时候的杜十娘和石闲。
……
“七姨,你什么时候找人画的。”杜十娘低着头看着茶杯中打着旋儿的茶叶,不敢去看画上的姑娘。
“什么叫我找人画的。”七姨欣赏画上的姑娘,说道:“这是我那时候自己画的。”
“……我倒是忘了,您还是有些本事的。”杜十娘嘴角微微抽动。
“你这是什么话。”七姨敲了敲桌子,旋即说道:“那时候的你可没有现在好看……说起来,石闲一进城就是一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好像谁都欠了她钱一样,也就是你能和她处到一起。”
说着,七姨又觉得石闲没有什么朋友,便知晓石闲的性子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她只在信任的姑娘面前才是这般傻兮兮的模样。
杜十娘轻轻叹气,看了一眼画卷上巧笑嫣然的少女,闷闷不乐的说道:“您拿这画出来,不就是让我不自在。”
七年前的她干净的像是蓝盈花,七年后的她……一身黑衣,已经是不能看了。
“谁给你找不自在了,今个比以前可好看太多,身段也熟了,可不是以前干巴巴的模样能比的。”七姨说着,摇头:“这样看,可真是便宜了李家的大公子,不过看在他对你梳拢后……保护的还算尽心,今个就不咒他了。”
“……”杜十娘听着七姨的话,睫毛微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七姨马上就让她有话说了。
“至于我为什么要拿这幅画出来,是因为我答应过你家的丫头,让她瞧瞧她的十娘以前是什么模样。”
“!”
杜十娘身子猛的一颤,她抬着头,急着说道:“您可不能这么……”
“为什么不能?”七姨放下茶杯,起身走到杜十娘身边,布满皱纹的手指拂过杜十娘眼角的泪痣,嗔道:“为什么不能?有什么丢人的。”
“……”杜十娘转过头,避开七姨的手,小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不能。”
“杜七可觉得她的十娘是不干净的人?”七姨问。
杜十娘眼神飘忽:“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行,若是一会儿还有宴,我非要打你一顿不行……罢了,就知道你嘴硬。这样,你若是听话,我就不把你的画拿给杜七看了。”七姨捏了捏杜十娘的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您说,我都听您的。”杜十娘闻言,挪动椅子背对着那画卷,乖巧的看着七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