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长和村委人走了,警察也走了,人群就这样散了,只剩下这一片被推土机推得纷乱血红色土地,
老人双目无神看着这一片红里夹黄土地,用不了多久,公路两边就也看不到遍地金黄油菜花,从他这块地开始,一切都将变样,
老人很清楚,乡长他们走了,不过是暂时妥协,今天事情已经闹很大,他们怕传出去影响不好,加上他们软硬兼施都沒有作用,只能暂时作罢,也许明天,也许后天,或者是大后天,又或者是规划出來土地正式开始动工,
迟早有一天,他守不住这块土地,因为他沒有反抗余地,除了妥协,就是妥协,而此刻他记忆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天,
他坐下这块地本來是一块淌水地,年年汛期一到,下场雨就让洪水刮一次,几十年來就沒有什么地了,只剩光光像肋巴骨一样老本土,
承包到户后,他要了这地,二十个年头年年都要码坎开沟,终于伺弄得像了一块地,畦平埂直好种,却沒想到遇上了县里规划,
乡里干部隔三差五地往家里跑,又是做思想工作又是动员,村委会那几个岔口大喇叭日里夜里吵得人睡不安稳,
事实上,县里还沒有说要征地时,乡里就开始闹腾了,各家各户都自家地上,种上了可能多庄稼,乡里人盼望并不是庄稼收成,而是眼中县里规定那种赔偿内容,按照农田里有多少庄稼來轮价格,
这一天真來了时,他们喜滋滋到村委,把自己田里有多少庄稼报了上去,以获取本來价值双倍赔偿,所有人都签了补偿协议,笑呵呵领了钱,而安秋月家里,是唯一一户沒有签补偿协议也沒有领钱,
为了这事情,村委,乡里干部,沒少往他们家走,但是老人就是死咬着嘴不肯松,要说老人是为了钱吧,其实又不是,因为县里曾说私下里给老人补偿款多加一倍,但是老人还是沒答应,
村里人一直觉得老人是精明,心想着如果自家地也不那么早签下补偿协议,或许就能得到多一倍补偿款,打心眼里后悔,又对老人精明是羡慕嫉妒恨,
乡里面动员令里面,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就是等这里规划好了,他们就是城里人了,他们也算是城市户口了,安秋月一家不签协议,这工程就沒法动工,意味着他们家阻挡这个村子所有人成为城市户口,
所以村里人沒少念叨安秋月这一家子,甚至见面也整和仇人似,但是今天发生事情,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老人死活不肯让出这块地,并不是为了钱,但是这就让村里人看不起老人了,心说他死守着这么一块地有什么用处,
村里人似乎永远也无法理解老人想法,就像苍龙现也无法理解他一样,
但是,接下來老人嘟囔,让他理解了,甚至觉得他死守着这块地,是非常有价值,
“城里人拿这些地是用來造房子,但是沒人考虑过,乡下人离了地咋活,乡里人和城里人打交道都是乡里人吃亏,这理儿千古如此,可年轻人们不懂得这个理,一听说县里要把地征了,兴奋得像吃了癫药,一亩地两三万块钱就贱卖了,然后甩开膀子进城去了,”老人摇着头,自顾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里装着一喜黄色烟丝,还有一些早就切割整齐白纸,老人熟练将烟丝和白纸拿出來,很就卷成了一根卷烟放嘴里,拿出火柴就烧了起來,
“一亩地三万,”苍龙有些惊讶,
“加上那些个庄稼,可能有四万块左右一亩,”老人笑了笑,有些讽刺,“他们从沒想过,把补偿款花完了,后地又沒有了,日后还拿什么过日子,乡里人只要有土地,就能自给自足,可沒了土地,他们就是如愿变成城市户口,又能得到什么,可他们要面对将会是一种完全陌生生活,甚至连温饱都难以维持,乡里人能拿出來,只有地和地里种出來东西,和城里人去抢饭碗,他们拿什么去抢,”
老人话里透着深深忧虑,只是这些忧虑即使说出來乡里人也不信,因为沒人愿意放着城市户口不要,而继续守着这些土地,继续过这种耕种日子,虽然这样很踏实,
“守不住了,我这把老骨头守不住了,迟早要去见阎王了,”老人抽着烟叹气道,而安秋月则坐一边不说话,“但我就是死,也要死这块地上,”
老一辈乡里人沒几个有文化,即使晚一辈,有文化也只是少数,和城里人去竞争,吃亏总是他们,
所以,他们安守本分,耕种着自己田地,真正有希望是他们这一代人,改变命运这么一代人,
可是,安秋月他们这一代人,大多数都是进城打工,而打工不可能打一辈子,迟早还是要回到老家,到时候他们沒有了土地,又该如何继续生存下去呢,这就是老人想到问題,这一刻苍龙突然理解了老人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