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p>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响起。</p>

苏明安目光一颤，吕奶奶拍了拍他。</p>

她的全身已经毫无血色，干瘪得如同一具枯尸。双眼却仍沉静地望着苏明安。</p>

“……我的身体早就不行了，你一次次地把我的疾病擦去，也只是让我痛苦地苟延残喘。”她扯了扯嘴角：“但终究还是会走到这一步。”</p>

“……会走到这一步吗？”苏明安摇摇头：“但不该是强制。”</p>

“为了世界树的繁荣昌盛，人们选择献祭没有价值的老弱病残，就像食物链，生产者被捕食者吃掉……总比烂掉好。”吕奶奶说。</p>

苏明安听不出，这是不是她的真心话。</p>

——可若是能活，谁会想死呢？</p>

他又扶起林何锦。林何锦的状况好一些，但头发已经花白。这种没有背景的普通人，即使并非老弱病残，也会成为食粮。</p>

“就必须这么做吗？缺能源缺到这个地步？”苏明安缓缓说。</p>

“可以不用这样。”吕奶奶轻声说：“……前提是找到一个人。”</p>

“什么人？”</p>

“……比如一个怎么都吸不干的人。”吕奶奶说：“只要他在这里永远地活着，拥有不会耗尽的生命力，在时间的放慢下，就能代替亿亿万万不断被送进来的人……咳咳咳！”</p>

她咳嗽着，语声微弱：</p>

“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呢。”</p>

苏明安眨了眨眼。</p>

这一刻，他的心中感到的不是恐慌，而是一股自己也料想不到的……庆幸。</p>

……是吗，这样的人就可以作为永恒的能源啊。</p>

这世上的难题千千万，大多是因为没有能源。但若是解决了能源，一切都不是问题。</p>

那么，他……符合这个条件吗？就算不说死亡回档……他之前拥有的无限死亡的水螅之身，貌似可以符合。</p>

可以用在小世界中吗？</p>

可以给翟星用吗？</p>

可以是……他吗？</p>

“……拜托您，帮我照顾……吕神……”吕奶奶说到这里，已经逐渐神志不清，手指仍牢牢握着什么。</p>

苏明安蹲下身，扶住她的手。</p>

他想说，没关系的，你还会再复生，因为我还会回去。</p>

所以就算再恐怖的悲剧，都不会发生。</p>

因为有我在。</p>

但他只是应了一声，然后轻轻掰开了吕奶奶的手掌。</p>

——那是一只死去的蝴蝶。</p>

像标本一样，是木制的。</p>

“这……这是他养的第一只宠物。”吕奶奶颤抖地说：“我孙子喜欢的……我都记着呢……”</p>

她眼中的光采渐渐黯淡，与此同时，苏明安看到——</p>

……</p>

【姓名：吕雯墨】</p>

【年龄：87】</p>

【身份：青竹族长老（现已离族）、吕神奶奶】</p>

【性格：温柔和蔼】</p>

【经历：年轻时曾是青竹族有名的战神，后退隐找寻治疗吕神疾病的办法，却旧伤爆发，时日不多。】</p>

【预计剩余寿命：0天】</p>

……</p>

最后的那一行，数字渐渐变成了0。</p>

仿佛一声命运的丧钟。</p>

冰冷的枯瘦手掌，从苏明安手中滑落下去。老人的目光，依旧直直望着天空，仿佛那里有一只鲜活的蝴蝶。</p>

“哗啦——”</p>

溅起的黑水，落入他的眼眶，激起一片滚烫。</p>

这一刻，姓吕的青年再度成为了孤家寡人，最后一个亲人离开了他。</p>

仿佛这样相似的青年，就算逃离了灭族的悲剧，也注定要失去一切，连同最后的亲情。</p>

苏明安握着那只木制蝴蝶，转身。</p>

足有上百名军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由一位蓝发少年带领着。</p>

“司鹊大人。”蓝发少年躬身：</p>

“外面有一个恶魔化的凛族正在大开杀戒，为了阻止他，我们需要大量生命献祭，请您许可。”</p>

“这里的场景即将变得有些残忍，还请您避开。”</p>

“这不是一道简单的计算题，却也是一道简单的计算题。您的笔胜过千万生命——您与千万生命，您更重要。”</p>

“没关系，您可以做身负光辉的艺术家，生活在自由浪漫的罗瓦莎。因为您脑中偶然的灵感一闪、您的随手一笔，就胜过千万人昼夜不息的努力。”</p>

蓝发少年恭敬低头，齐刷刷一声，身后的上百名军人随之低头。</p>

他的声音是如此轻缓，温柔得犹如羽毛：</p>

“尘埃不该染上您的灵气，污浊不该遮蔽您的视野。您只需要……继续望着诗文与远方。”</p>

“……而如影随形的罪孽，我等背负。”</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