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看客都有些惧怕，纷纷下意识地朝左右散去，让开一条路，又惊又疑地目送老解匆匆离开，昏暗之中，也未能如愿看清老解的相貌，只是在他一走一过时，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p>
“那个……刚才是什么声音呐？”</p>
老解没有回答，匆匆走下楼梯，同另外两个弟兄汇合以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沪上大世界。</p>
临别之际，只听身后渐渐响起了惊恐的尖叫声。</p>
“死人啦，死人啦，肯定是刚才那人开的枪！”</p>
“谁死了，到底谁死了？”</p>
“巡捕房的人呐，都跑到哪里去了，快去打电话报官呐！”</p>
未几，就见大世界里的所有客人、经理和侍应生，乌泱泱全都跑下楼来，冲到大门外的街面儿上避灾。</p>
然而，尽管众人惊慌失措、尖叫连连，却始终没能在附近看到法捕房老柴的身影。</p>
这也难怪，大世界娱乐场内的电话，不知什么缘故，竟然全都无法拨通。</p>
另一方面，今晚法捕房的老柴，早已是忙得不能再忙。</p>
尤其是强盗班的巡捕，先是被莫名其妙地调到爱多亚路，警戒粤帮进入法租界；而后又传来十六铺码头动荡的消息；刚到十六铺，又接到皖省同乡会馆火并的消息。</p>
当真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堪称是马不停蹄，疲于奔走在各个案发现场。</p>
甚至，就连外勤股等其他部门的安南巡捕，也被陆续抽调，前往各处支援。</p>
这倒也并非是法捕房的老柴都是无能的饭桶，而是各自的职责不同，一方是搅局者，一方是维系者，总是免不了被动应对，而且所有案件都只在这短短几小时内，接二连三地发生，所以才被人到处牵着鼻子走。</p>
更重要的是，法捕房的老柴之中，有相当一部分官差，并不把这些案子放在心上，而是还要拨出许多有能力的包探，四处寻找老头子的下落。</p>
因此，大世界的这场枪击案，直到半个多钟头以后，官差才陆续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p>
…………</p>
长夜终有尽，转眼又天明。</p>
待到次日破晓，天光初开，东方尚且处在朦胧混沌之际，华洋两界的警务高层，便已分别召开了会议。</p>
法租界警务总监萨尔礼当场大发雷霆，先是召开了警界高层会议，随后便打算上阵前线，亲自部署，严抓狠打，彻底整治这场帮派骚乱。</p>
萨尔礼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可用之人，自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华人神探——黄麻皮！</p>
于是，便急忙派人去叫黄探长过来问话。</p>
未曾想，得到的回复竟然是：黄探长偶感风寒，卧病在床，恕难听差调遣。</p>
这下可把洋大人气得够呛，当即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我不管黄锦镛得了什么病，只要他还活着，今天就必须过来见我，我如果被公董局问责，他这个探长也不用再干了！”</p>
仅仅一夜之间，法租界死了几十号帮会分子，这对法国佬而言，无疑是天大的丑闻。</p>
萨尔礼对此大为光火。</p>
倘若法租界的治安还不如老城厢，长此以往，洋大人的优越性该如何体现？</p>
“远东在洋人的治理下更加繁荣”的论调，往后又该如何鼓吹？</p>
公董局也对法捕房发出通牒，要求官差尽速捉拿元凶，萨尔礼因此派出无数包探、密探，暗中联络沪上各个会党、商帮、社团、同乡会……</p>
总之是威逼利诱，动用一切手段，刨根问底，追根溯源。</p>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如此声势浩大的盘查之下，侦破沪上近期治安混乱的缘由，捉拿罪魁祸首的相关工作，似乎也已经指日可待了。</p>
…………</p>
于此同时，沪上华界的最高警务衙门，也因为昨晚的新舞台绑架案、广和楼刺杀案而受到了不小的震动。</p>
淞沪巡捕厅的徐长官火冒三丈，只觉得面上无光，当即下令，要不择一切手段，尽速破获此案。</p>
这位徐长官，虽说名义上总管警务，但却同时肩扛中将军衔儿，实质上却为直系军阀齐督军在沪上势力的代表，手上握有七千巡警，说是巡警，其实换身衣裳就是兵！</p>
他倒没什么兴趣去关心所谓的治安问题，但假借整顿治安之名，挥师入城，扩大自己在沪上的影响力，顺便排挤皖系出身的淞沪护军使何枫林的兴趣倒是有，而且很大。</p>
一时间，华洋两界，成千上百的巡捕、巡警齐心协力，明察暗访，围追堵截，誓要给百姓一个“交代”。</p>
…………</p>
各大帮会方面，大名鼎鼎的江湖龙头黄麻皮下落不明，此事闹得黄公馆鸡犬不宁，却又不便声张。</p>
尽管黄麻皮的门生弟子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封锁消息，怎奈法捕房找不到黄探长的身影，种种流言蜚语，便如开闸放水一般，渐渐难以收拾。</p>
当然，这边封锁消息，那边也在尽力寻找黄麻皮的下落。</p>
目前为止，最可靠的线索，便只有昨晚黄公馆接到的那通电话。</p>
于是，二青带着几个嘴严的黄门弟子，即刻就去电报电话局，查询黄公馆的接线记录。</p>
几番调查下来，电话局的接线员很快就给出了结论：</p>
“黄公馆接到的那通电话，是从法租界里打出去的，地点在西北角的一家小货栈，开通电话业务的人姓石，名叫石连城，好像是在奉天做百货生意的，来沪上做采购员。”</p>
知道了确切的消息，再想追查下去，自然简单了许多。</p>
二青立刻联系法捕房的人脉，带着两队巡捕，几位包探，终于在天光大亮以前，及时赶到法租界西北角的货栈地点。</p>
众人荷枪实弹，神情严肃，尽管并未抱有太大希望，却也做足了解救黄麻皮的准备。</p>
却不想，“哐啷啷”拽开仓库的房门，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味儿，竟顿时扑鼻而来！</p>
二青等人用手捂住口鼻，借着晨曦的微光，朝仓库里张望，结果却只见满地鲜血，未见任何尸首。</p>
正在好奇这股腥臭味儿从哪来的时候，有个包探忽然抬手一指，惊叫道：“在上面！”</p>
众人循声望去，不由得心头一颤，猛然却见房梁上竟倒吊着七八个人，开膛破肚，脏器横流，此刻竟如风铃一般，借着清晨的微风，飘飘忽忽，摇摇晃晃。</p>
细看那一张张人脸，有阎潮生、有焦队长、有梅包探……</p>
房梁上还有一根空悬的绳索，到底为谁而留，二青等人已然心中有数……</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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