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旅大·收官</p>
天色差不多了。</p>
老公鸡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到柴禾垛上，先是晃了晃肉嘟嘟的鸡冠，随后便猛地抻长了脖子，打鸣报晓。</p>
“嗝嗝嗝——”</p>
听见动静，马棚里的毛驴儿应声打了个激灵，旋即龇开一口焦黄的板儿牙，露出上牙床子，竟也跟着起哄叫嚷起来。</p>
“哼哈哼哈——”</p>
一只鸡、一头驴，禽兽之间，彼此赛着叫唤。不多时，便在大车店的院子里唤来了一缕曙光。</p>
…………</p>
西厢房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p>
屋里人不少，大家却都闷不吭声，气氛非但不融洽，甚至还有点阴沉压抑。</p>
薛应清换了套很朴素的衣裳，坐在炕头边的椅子上，单手拄着额头，双颊泛红发烫，显然是感染风寒所致。</p>
这也难怪，又是彻夜未眠，又是冒雨狂奔，别说是她一个女人，就连在场的几个爷们儿，都难免有些头重脚轻、疲乏倦怠。</p>
哩哏楞和楞哏哩兄弟俩正在帮忙打点行李，准备跑路。</p>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辽南肯定是待不下去了，必须得离开避避风头，不缓个三五年，别想再进“关东州”。</p>
好在蔡耘生这火点的收成不少，除去各门同伙儿的抽成，剩下的金条也足够他们撒开欢儿地糟践几年。</p>
但有一点，小顾肯定是走不了了。</p>
他身上中了三枪，尽管当时隔着一扇铁门缓冲，伤势却仍然不容乐观。</p>
三颗子弹都打在了身体左侧，一颗在腿上，一颗在腰上，还有一颗打穿了腮帮子，原本挺帅一小伙儿，就此破了相，好在人还活着。</p>
至少，目前还活着，只是昏迷不醒，面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p>
由于是枪伤的缘故，大伙儿没办法把他送去医院，那样无异于自投罗网，眼下能不能挺过这一劫，就只能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p>
装金条的手提箱就放在炕桌上，头刀子警惕地盯着坐在对面的那几個胡匪。</p>
一对四，气势相当，双方似乎处在某种微妙的平衡当中。</p>
头刀子瞥了一眼薛应清，随后又看了看躺在炕上的小顾，眼神里满是困惑，腮帮子上隆起两条筋，想要说点什么，最终却咽了回去。</p>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也没闹明白，掌柜的究竟为什么非得跟那姓江的蹚这趟浑水。</p>
他们明明有一手提箱的金条，实在没有必要为了两千块现大洋陪江连横玩儿命。</p>
但是，薛应清的态度很坚定，即便是小顾身受重伤，她也没有表露出丝毫动摇和后悔的意味。</p>
众胡匪也不痛快，虽说白捡了一个蔡耘生当肉票，但昨晚砸空窑的事儿仍然让他们耿耿于怀，眼下只盼着李正能多弄些军火回山。</p>
江连横在门口来回踱步，同样显得忧心忡忡，一方面是担心赵国砚和闯虎的情况，另一方面是两天前跟胡小妍通过电话以后，他总觉得家里有事发生，想要尽快赶回奉天。</p>
只不过，他急，有人比他还急。</p>
董二娘斜倚在门口，面朝西边儿，望眼欲穿，这边两只手揪着衣角，那边在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那老弟咋还不回来呢？真不让人省心！”</p>
荣五爷虽然死了，但三家人各有各的憋闷，心情全都不甚畅快。</p>
哩哏楞冲门口喊道：“董二娘，你要是还想盼着那姓赵的好，就别老在那念叨了！”</p>
楞哏哩立马接话说：“就是就是，算命的说你是寡妇星转世投胎，念谁谁死，放过他吧！”</p>
董二娘翻了个白眼，恨恨地说：“胡说八道！那都是封建迷信，害得我浪费了大好年华！”</p>
说话间，远天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闷响，声音不大，却仿佛雷鸣。</p>
众人顿时皱起眉头，一齐朝窗外望去：“打雷了？还要下雨啊？”</p>
“下什么下！”董二娘挥一挥手绢儿，像在抖落一块抹布，“外头响晴白日的，连片云都没有，怎么可能下雨！”</p>
话音刚落，马蹄声渐近，院门外响起了脚步声。</p>
江连横赶忙冲出去查看，果然是赵国砚带着闯虎和豆腐乳回来了。</p>
仨人看上去并无大碍，除了衣服上有点潮意外，身上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是三人一匹马，轮流骑着赶过来，看上去很疲惫。</p>
“道哥！”</p>
赵国砚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神情显得有些焦虑。</p>
却不想，正要开口的时候，董二娘突然窜出来嘘寒问暖，非嚷嚷着要给他宽衣。</p>
“走走走！”赵国砚一把将其推开，不耐烦地呵斥道，“一边儿待着去！”</p>
不料董二娘老脸一红，立马娇嗔道：“讨厌！你往哪儿摸呢，猴儿急！”</p>
闯虎皱起眉头，仿佛吃了苍蝇般地恶心，于是连忙绕过两人，快步来到江连横面前，急声道：“哥，还是我跟你说吧！”</p>
“我正要问你呢！”江连横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p>
“哥！幸亏我出来得晚，这回真要出大事儿了！那个什么老山人，他要成立‘满蒙决死团’！”</p>
“什么决死团？”</p>
闯虎瞄了一眼门内，旋即神秘兮兮地冲江连横招了招手：“低点！低点！”</p>
说着，闯虎踮起脚尖，趴在江连横的耳朵上，急匆匆地悄声密语几句。</p>
屋里众人见外头突然没了动静，便纷纷朝门口这边靠过来，却见江连横的身形突然一震，一把抓住闯虎的胳膊，瞪大了眼睛问：“真的假的？”</p>
“哥！这事儿我敢随便开玩笑么？”</p>
“什么时候？”</p>
“今天！”闯虎歪着脑袋掐算道，“按那个老山人的说法，也就个把小时以后！”</p>
“操他妈的！”</p>
江连横怒骂一声，随后立刻冲到马棚里牵出一匹枣红马，不由分说地翻身上鞍，眼看着就要朝院门外飞奔而去。</p>
薛应清等人连忙走出来问：“昨天晚上刚闹出那么大动静，你还要上哪去？”</p>
“电报局！”江连横在马背上疾声回道，“我得给家里去个电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