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七流
赢舟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母亲凄厉的惨叫声从里面传来,伴随着继父的辱骂。
“家里的钱你都藏哪儿去了?”
“什么叫家里没钱?没钱你不会去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楼下那个卖水果的臭贩子那点破事,天天眉来眼去的,他会不给你钱?”
“说话啊!臭婊子,就知道哭。”
皮带重重打在了女人的皮肉上。
赢舟见过皮开肉绽的场景,肉高高鼓起,周围是青紫色,伤势太严重的话,伤口会从红转青再转黑。要很久才能好。
邻居的大门都紧闭着,像是听不到一样。
赢舟不怪他们。
上次有个好心的租户不了解他们家的情况,报警了。
结果就是母亲的竭力否认,左边脸高高肿起,还要怪人家多管闲事。
警察走后,他爹抄起棍子,在租户家门口砸了半个小时的门,可谓武德充沛。两个小年轻吓的房租都没要就搬走了。
听这个阵仗,起码还要打个十几分钟才会结束。打完后,这对狗男女还要恩爱一番的。
那么,两个小时后回家,会比较安全。
赢舟没有掏出钥匙,他思考片刻,转身,去楼下,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人男人,胡子拉碴,桌子上全是外卖盒。
“小舟来了啊。”王文山的脸上浮现了笑容,“我听到了,你爸又在打你妈。来叔叔这儿坐吧。”
赢舟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低头,对着门口油腻发黑的拖鞋底微微皱眉。
王文山看出了他的不悦,却只是乐呵呵道:“不换鞋也行。没关系。”
老小区鱼龙混杂,大家也不爱多管闲事。王文山虽然是个啃老的废物,三十岁了都没正式的工作,更没结婚;却是在这种时候唯一愿意收留赢舟的人。
客厅的灯泡坏了一个,所以光线有点昏暗。
赢舟把桌子上的外卖盒推到一边,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摆在桌子上。
不是他的作业。他在给班上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写作业,包月,有钱拿。
虽然不多,但好在方便且安全。
王文山切了个苹果,端到赢舟身边:“来,小舟吃点水果。”
赢舟的笔尖一顿。
他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叔叔,我不饿。”
傻子才吃王文山给的东西。
赢舟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王文山看起来有点可惜,但也没敢勉强。
他坐在赢舟身边刷起了手机,抖音外放,声音很吵。
好在,赢舟的注意力一向足够集中。
他的目光很快就回到了题目上。
他写作业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看完题的下一秒,就直接写出了答案。没有任何停顿。而且用的还不是自己的笔迹。
在家的时候,哪怕他妈被打到七窍流血,赢舟都能伴着惨叫、碎玻璃、辱骂的声音安然入睡。
这是从小被训练出来的好习惯。
写着写着,赢舟感觉到大腿处传来的异样感。
王文山的手在他的腿上游走着。赢舟低头,甚至能看见他指甲缝里污垢。
好恶心啊,好想吐。
赢舟在心里想着。
早知道就在教室里多留一会了,虽然清洁阿姨会来赶人。
赢舟不喜欢王文山,但这个邻居每个月会给他三百的零花钱。
所以,赢舟只是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写着作业。
只是今天的王文山有些放肆。
在感觉到对方想扒他校裤的时候,赢舟刚好写完了最后一道物理题。
他放下笔,扣住了王文山的手腕,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我有两个提议。第一个呢,是我们做一次,但我肯定会录像,你不用猜摄像头装在了哪里。我会拿这个录像威胁你,找你要钱,找你当老师的爹妈要钱。你爸都快退休了吧?能接受儿子被人议论吗?等我两个月后高考完,我会拿录像报警。我本来可以不告诉你的,但没办法,你长得太恶心了,被你□□我会吐的。”
“第二个提议,就是你安分点。我们相安无事,”赢舟微微一笑,可惜嘴角只翘起一边,“我这么好看的脸,三百块钱你就偷着乐吧。我还会对你笑呢,死猪,做梦前都不照镜子吗?”
赢舟在这瞬间爆发的力气很大,王文山甚至感觉到了骨头被碾碎一样的痛感。
王文山倒抽气,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挣开赢舟,微微咬住牙,想说什么狠话,却对上了赢舟冰冷的眼神。
泛黄的灯光下,是一张漂亮的像瓷器的脸,眉眼同他那孤苦飘零的母亲一样温柔,眼神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王文山气得脸颊泛红,胸腔一起一伏地鼓动着,耻辱和惊恐在内心交织。
他转过头,继续玩着手机,却不敢再伸出手。
赢舟在这里呆到了晚上八点。
楼上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然后就是哒哒的脚步。
赢舟清楚,那是他继父没等到他,出门打牌或者喝酒去了。
他收起课本,不紧不慢地往家里走去。明明只有一层楼梯,36个台阶,但赢舟却足足走了五分钟。
不想回家。
只是他还无处可去。
开门,客厅的灯亮着,茶几上的菜早就凉透。屋子里乱糟糟的,杂物七零八落地堆在地上。
母亲不在客厅,他的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声。
赢舟抿起唇,很轻很轻地关上了门。
他悄无声息地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门是坏的,关不上。
母亲许文玲跪坐在地上,手臂往床底探去,看起来正在翻找什么。
卧室的衣柜、抽屉被潦草地打开,都还没来得及复原。
赢舟饶有兴致地靠在门边,等了片刻。
他看见许文玲刨出来一个不大的铁盒,欣喜若狂地打开,里面全是钱,五块,十块,塞得满满当当。
这是赢舟故意放的。不算太多,加起来有个四五百。
赢舟趁着高考办身份证的时候,偷偷办了一张银行卡,把之前放在学校里的钱全都存了进去。这些钱,是他特地为许文玲准备的。
许文玲一把将钱攒在手中,像是沙漠里快渴死的人发现了水源。
“妈。”赢舟在此时开口,“你在干嘛?”
许文玲像是被抓到的贼一样抖了一下。
她转过头,脸上还带着淤青,眼尾全是泪痕:“……小舟。不给他钱,你爸会打死我的。”
语气是怯怯的哀求。
赢舟的心里骤然升起怒火,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那你离婚呀。”
“离婚,”许文玲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不能离婚,离婚别人会说闲话的,我们没地方去,而且,而且……你大学还要学费呢。”声音却弱了许多。
赢舟上前两步,摁住了许文玲的手,他的手指冰凉,语气却很温柔:“你手里拿的,就是我大学的学费。
“从我八岁开始,你嫁给了他。现在已经十年了。我从小到大的奖学金,自己赚的钱,全给了你,你全都给了他,现在又说是为了我好?”
许文玲的眼泪掉了下来,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我怎么不是为你好!?你小时候没爸爸,其他小孩都是怎么说你的?说你是野种,杂碎。把你往冬天的湖里推……
“如果不是有你这个拖油瓶,我会嫁给他吗?!我生你养你,难道还错了吗?!你和你爸一样,都是自私自利的畜生!”
说完,呜呜咽咽地哭了出来。
在小时候,赢舟还会温柔的安慰她。他说你别怕,妈妈,等我长大以后会保护你的。
两个人报团取暖,像在雪地里等待春天的小兽。
14岁的时候,赢舟和他继父打了一架,差点赢了。他被打断了肋骨,但同样用酒瓶子把继父敲的头破血流。
然后惊慌失措的许文玲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给了他一巴掌。
她把赢舟摁在全是玻璃碎渣的地上,让他给继父跪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