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p>
幽垠。</p>
面对大唐修道界的强势，空桑佛门在这一刻也开始感到势单力孤。</p>
种种迹象表明，唐皇张晚彤已经登临仙境二重境界。</p>
而她从人间九重天到仙境一重，从仙境一重到二重，实力增长和变化，可与其他仙境修士截然不同。</p>
雷俊，同样在自己登仙第一战后便证明自己与众不同。</p>
这样两个人同时提升，带来的冲击力和压迫感，便是善智慧尊者也能感到。</p>
何况，还有许元贞、唐晓棠等人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增添更多变数。</p>
只是这种情况下，考虑找哪边？</p>
先前有过合作基础，但诸多情况、信息不明的幽垠？</p>
不论实力还是意图都摆明车马且异常强势的碧落？</p>
后者以道门为主导，但前者又是否靠得住？</p>
…………………………</p>
被其他人惦记的碧落内，空荡荡一片片，当前只得三个人在其中。</p>
高天随，葛玄稚，王殿臣。</p>
“不曾预料到，昆吾派出了这样一个后辈，明珠暗投。”葛玄稚向高天随打个道家稽首：“罪过，我个人恩怨，却乱了天君安排。”</p>
高天随负手而行，在碧落中漫步：</p>
“言重了，此前便听周天提及这位赵小友，其人偏静，相对而言此番影响最大者，还是何居士的转世身，以及……庄铮的传人。”</p>
葛玄稚、王殿臣跟在他身后。</p>
“何居士转世重修，道统有很大变化。”</p>
高天随笑笑：“虽要从头来过，但仍别开生面。”</p>
葛玄稚轻声道：“何颖转世重修，终究需要时间，当前她仍是儒圣二重境界，不复汉末巅峰时，何况即便她如当年一样，如果不是天君这些年来关照我等，此番她便是先入大矩亦无用。”</p>
高天随：“这趟，是我们有些托大了。”</p>
他转而问道：“蜀山派白真君，当前状况如何？”</p>
空荡荡的碧落中，这时响起阮乔的声音：“不及当年，但仍不可小视，我不现身，她多半不会出手，不过她出现在娑婆，同大唐修道界走得很近。”</p>
同葛玄稚与昆吾派一样，她与白湄也是个人纠葛。</p>
准确说，跟蜀山派和道门炼器一脉传承关系还不大。</p>
是昔年汉末大劫时，白湄另有友人，死于她的蛊虫之下，故有今日恩怨。</p>
“那要算上她才成了。”高天随言道。</p>
另一边的灵山中，全元起直接两耳不闻窗外事，静心祭炼法宝的同时，为自己疗伤，完成这件二而一，一而二的事。</p>
阮乔则联络碧落那边的高天随三人：“我在余硕那里留的蛊，虽是助他修行温养的静蛊，而非用于斗法的动蛊，但转眼间便同余硕一道灰飞烟灭……动手的人，如果当真只是初登仙境，那不得不承认，修为实力惊人，古今罕见啊。”</p>
高天随：“庄铮有了好传人，我冥冥中有些感应，他的传人，或会青出于蓝。”</p>
葛玄稚、阮乔、王殿臣都默然。</p>
龙虎山第十六任天师庄铮，公认惊才绝艳直追他的师伯祖高天随。</p>
正是在庄铮主持下，他和同门中追随者们，共同完成数千年前那次在龙虎山和整个道家符箓派历史上都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道法改元。</p>
自那之后，整个道家符箓派传承，为之一变。</p>
若非如此，高天随举手投足间便可为庄铮除箓，哪会有之后的连场恶战。</p>
而眼下，龙虎山天师府又走在对抗天宫旧属的最前沿。</p>
周天道人在一方人间，好不容易为上古符箓派留下宗承。</p>
但龙虎山天师府当代天师雷俊，已经为大汉龙虎山一支也完成道法改元。</p>
一如昔年汉末时庄铮所为。</p>
雷俊没有简单粗暴直接将大汉龙虎山一支抹平，从头起炉灶，而是费时费力，重现道法改元，令大汉龙虎山一支归宗。</p>
此事延绵至今，尚未彻底尘埃落定，甚至在可预见的未来相当一段年头内，还会有所起伏，甚至为天宫旧属留下可趁之机。</p>
要说雷俊对此没有预见，葛玄稚等人都不信。</p>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p>
“虽任一派掌门，有惊世之才，却是个出世之人。”高天随言道：“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p>
阮乔：“昆吾派那个赵蟾阳呢？”</p>
高天随笑笑：“单以天资论，该是比雷俊还更出色。”</p>
先前一直沉默的王殿臣，这时忽然开口：“天君，郑北辰不知究竟在打什么主意。”</p>
高天随：“想要坐山观虎斗，不只是我们同大唐修道界之间，他还在提防大矩那边可能出现第三头虎。”</p>
葛玄稚、王殿臣闻言，目光皆是一闪。</p>
灵山那边的阮乔轻声问道：“天君这次入大矩……”</p>
高天随：“大矩中的时之渊，很快便会再有变化。”</p>
先前便可能被大唐中人惊动。</p>
此番再被他和张晚彤撕扯一番，时之渊当前看似尚平静，内里已经暗潮汹涌至极。</p>
“郑白榆、善智慧、普光、周天此番动作，算是有得有失。”高天随言道。</p>
幽垠、空桑、雷音寺和周天四方，共同促使人间合流提前，但最终被人中途遏止，没能当真成功。</p>
类似行为，属于钻人间空子。</p>
一次不成，人间天地灵气流转变化，之后纵使以高天随之能，亦不便再如法炮制。</p>
昔年天地大劫造成人间分流巨变，乃是多方一起合力的结果。</p>
只是，人间提前合流虽不成，但正是因为这一触动，方打破碧落封印的平衡，令碧落重回人间。</p>
如此一饮一啄间，有得有失。</p>
“所幸，人间合流乃大势所趋，终将来临，在那之前，欲在人间行走，琢磨琢磨别的方法吧。”</p>
高天随吩咐道：“人间事，暂时交给你们，我接下来闭关一段时日。”</p>
葛玄稚、阮乔、王殿臣皆应诺：“是。”</p>
碧落终于重归人间，天君闭关疗伤，终于将要彻底康复。</p>
以他修为实力和悟性见识，或能有在如今人间环境下行走的方法。</p>
碧落中，青山之间，坐落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城中无人，只最中心处，有一片宫殿。</p>
宫殿群已成断壁残垣，看上去颇为陈旧，甚是不起眼。</p>
高天随信步走入其中，静静盘膝而坐。</p>
在他身下，一座三层法坛静默无声，凭空拔地而起。</p>
以此为中心，碧落中流风吹拂。</p>
小城与宫殿群，连同里面的法坛和人，渐渐都消失不见。</p>
而碧落这方天地，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生命。</p>
微风如呼吸，自碧落门户，流往外边人间。</p>
呼吸并不激烈，仿若沉眠，外面人间难有所觉。</p>
只是，碧落门户所在处，那一方青碧色的天穹，颜色似乎更加深些许，范围更扩大些许。</p>
…………………………</p>
大矩中，唐皇张晚彤没有第一时间离开。</p>
她静静仰望上方时之渊。</p>
身旁则立着楚昆，还有从五代十国人间通过大矩门户赶来这里的萧雪廷。</p>
楚昆视线也在上望时之渊，语气有些不确定：“陛下，那里似乎……”</p>
唐皇张晚彤：“嗯，被高天随用碧落一引，又生出新的变化。</p>
先前我同高天随交手之际，隐约感觉那里……在那时之渊对面，有人窥探这边。”</p>
楚昆闻言，深吸一口气。</p>
唐皇张晚彤如此措辞，那即是说，在时之渊错乱时空对面的人，并非自家大师姐许元贞。</p>
隔着纷乱的时间与空间，对方视线可以凝聚过来，一方面说明时之渊确实又有新的大变化，另一方面则说明窥视者实力非同小可。</p>
楚昆心思宁定下来，倒也不觉得多么诧异。</p>
能接触和研究时之渊的人，肯定不是凡夫俗子。</p>
正如他们这边，是许元贞、张晚彤、雷俊、高天随、郑白榆这般存在时刻关注时之渊。</p>
不过，唐皇张晚彤这么说，等于确定，越过时之渊错乱的时间与空间，可能通往其他大千世界。</p>
这里，数千年前曾有汉末大劫致使人间分流。</p>
而在那之前，还曾有更大的浩劫。</p>
传说中的上古天宫覆灭，三界崩裂……</p>
眼下这道时之渊，是通往曾经的过去，还是其他现在与未来？</p>
楚昆嘴里有些发苦。</p>
近年来大矩不断变化，他个人修为实力也不断提高，如今更是已经登临道家大乘之境。</p>
但诸般变动下双方不仅没有剥离，楚昆反而感觉自己同大矩联系远比预想中更深。</p>
或者，并非是同大矩的联系，而是同这时之渊……</p>
楚道长此刻半点没有天之骄子的自觉，反而感觉有口天大的黑锅，飘在自己头顶上空。</p>
需要跟大师兄、二师兄两位甩锅能手，一起仔细研究下……楚昆心道。</p>
“碧落、大矩一线牵，大矩门户镇封挡得了别人，但挡不了天宫旧属。”楚昆转而向唐皇张晚彤道谢：“此番多亏唐皇陛下相助，贫道有个不情之请，想恳请陛下在大矩多留些时日，万望陛下允许。”</p>
张晚彤：“楚道长此刻欲前往蓬莱见雷天师？”</p>
楚昆：“是的。”</p>
张晚彤颔首：“我左右无事，在大矩多留一段时日，代我祝贺雷天师洞玄登仙。”</p>
楚昆：“谢陛下。”</p>
他离去后，张晚彤看向有些沉默的萧雪廷：“确定是令尊？”</p>
萧雪廷叹息：“是啊，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老爹。”</p>
张晚彤：“至少看起来你们不是剑拔弩张的模样。”</p>
萧雪廷出了一会儿神：“算是吧。”</p>
张晚彤：“同你两个兄长谈过了么？”</p>
萧雪廷顿时有些头疼：“还没有，在想该怎么开口，二哥那里倒还好，可大哥那边……唉！”</p>
说，肯定是要说的。</p>
萧雪廷于是先联系二哥萧春晖。</p>
萧春晖听后，倒是淡定：“父亲还在便好，大哥那边，我去讲。”</p>
萧雪廷闻言顿时松一口气：“那就都交给二哥你了！”</p>
结束对话，她望着远方景色，一时间有些出神。</p>
她与萧春晖兄妹二人的母系，在大唐人间一直是个谜。</p>
其实，对于极少数人如张晚彤、楚羽而言，并不是秘密。</p>
他们，是萧玉门同西域大妖所生。</p>
母亲已经丧生于当年西域妖乱中。</p>
至于仇家，陇外萧族中人也大都在那一战殒没。</p>
父亲萧玉门并不喜欢陇外萧族，亦不心向唐廷帝室。</p>
当年说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方才导致他族主之位旁落，但事实上即便没有此事，这位萧族大老爷也常年不着家，气得老太爷一佛升天二佛出窍。</p>
只是，萧玉门乃天纵之才，自幼常年离家远游，自学成才，不借家族底蕴，仍成为陇外萧族当年最有可能冲击九重天平天下境界的大儒，令萧族上下对他观感复杂。</p>
而现如今，他已经是平步青云之姿，距离儒圣仅一步之遥，只是这一切同陇外萧族就更没关系了。</p>
只是，萧玉门虽不喜陇外萧族，昔年西域妖乱，仍然令他介怀。</p>
这当中有他妻子的缘故，也有前任唐皇张启隆的缘故，同时还夹杂彼时大唐内部其他世家名门的因素在内。</p>
本就厌弃这一切的萧玉门，最终离开了大唐。</p>
机缘巧合下，他得到进入苍寰的机会。</p>
这里，令他流连忘返。</p>
萧雪廷能大约理解他对自己和萧春晖两兄妹的观感。</p>
但她不知道对于异母兄长萧航，萧玉门又是作何看法。</p>
而萧雪廷当前更关心萧航的感受，可是只能徒呼奈何。</p>
…………………………</p>
与此同时，归藏内，张徽接到姑母张晚彤短时间内将留在大矩的消息。</p>
他略微思索后，将相关事告知当前客居归藏休养的灵山巫门众人。</p>
“此番，多有赖唐皇陛下和几位道门真人力挽狂澜。”巫咸赵谦然道谢：“更感激大唐和龙虎山天师府，容留吾王在归藏静养。”</p>
灵山巫王皇甫琦此刻正处于近乎沉眠的静修中。</p>
原本在外游医的巫彭谯洋已经第一时间赶回来，照料皇甫琦和雷蕾等人。</p>
阮乔、全元起入灵山，灵山巫门死伤惨重，元气大伤。</p>
张徽再慰问他们一番后，没有在归藏多停留，转而返回大唐帝京洛阳坐镇。</p>
赵谦然等人对此，自又是一番感谢。</p>
“阮乔尚在世，此番浩劫，终究没能避过。”巫彭谯洋叹息。</p>
巫咸赵谦然言道：“眼下，唯有希望吾王早日康复。”</p>
他取出一块仿佛玉质的骨头，转而交给巫罗孙力：</p>
“此番要多感谢大唐和龙虎山天师府借归藏于我辈容身，我等理当有所致谢。</p>
接下来要应对天宫旧属威胁，更需要团结合力，如今陛下静修，此宝转交龙虎山，或能发挥更大功效。”</p>
孙力接过玉骨：“雷天师成功洞玄登仙，关于娑婆裂缝已有新的判断，不日便可能送锵鸣琅嬛来这边。”</p>
赵谦然、谯洋皆面露喜色：“雷天师宽宏高义。”</p>
…………………………</p>
苍寰大战之后，有幸在苍寰观战良久的秦采薇，还有如在梦中之感，晕晕乎乎返回娑婆。</p>
然后她就见王归元在同光影模样的白湄交谈：“白真君不考虑召回紫青双剑么？大唐蜀山派诸位同道，想是欢迎之至。”</p>
白湄却笑笑：“紫青双剑既然已经留给后人，我便不会轻易取用，似当初在大唐借剑飞斩大汉，只顺手偶一为之。”</p>
她招招手，有流光在半空中凝聚：“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倒是有心再新炼制一件法宝。”</p>
王归元：“想来定然妙手天成，别开生面。”</p>
白湄身形化作流光消失，同秦采薇合一：“欲要得心应手，还有些许材料需要置办，要借贵派弟子奔走一番了。”</p>
王归元：“哪里，真君言重了，贫道欲往蓬莱一行，娑婆这边，暂时辛苦真君。”</p>
他辞别白湄、秦采薇后，前往蓬莱。</p>
见他过来，雷俊便微笑着一弹指。</p>
于是有两道佛光飞出，分别落在王归元面前。</p>
一只紫金钵盂。</p>
一根九环锡杖。</p>
王归元先托起钵盂，微微点头：“此宝用以斗法虽不犀利，但妙用无穷，尤其是我当下修行，正用得上。”</p>
他再晃晃九环锡杖，略微感慨：“果然，普光尊者专门用来等着我和无间的。”</p>
眼下虽然普光尊者已经身亡，无间亦同王归元脱离，但接下来对他修行同样有巨大助益。</p>
当中意境道理，颇有共通之处，可起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效用。</p>
“预祝大师兄再成就未来身，早日成就佛门金身。”雷俊言道。</p>
舍去过去身白莲圣主静久，早先的现在身法清和尚化作过去身，其修为实力亦随之变化，已经取代白莲圣主静久，更上一层楼，修成佛门发愿一脉九重天圆满悲心五证俱足，成就报身之境。</p>
但新的现在身王归元本人，道门修为仍是中三天境界。</p>
当然，他还预备有横三世身的左右二僧护法。</p>
只是相较于早先法清和尚做现在身时，眼下的王归元终究还是少了一具九重天法身。</p>
从临场斗法实战能力来说，眼下他较之先前其实有些倒退。</p>
只是雷俊充分怀疑，对方可能还有别的后备手段来找补。</p>
但有一件事，确凿无疑……</p>
王归元：“解脱无间之苦，让我大为轻松，不过也失去几世同存之能，以当前论，我只有现在这一世了，若不能证得金身，大限到时自是尘归尘土归土。”</p>
雷俊闻言，却微微仰首，用满是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对方。</p>
王归元有些无奈：“你的目光，让我很受伤。”</p>
雷俊：“我这是信任的目光。”</p>
“我再如何，当前终究是红尘中人。”王归元苦笑着连连摇头。</p>
他视线环视蓬莱：“说起来，师弟你这趟在蓬莱倒是还留了一手，没有动用三洞三天太上龙虎仙阵，是为高天君准备？</p>
大阵虽然经你不断提升，但周天道人当初见过，可能泄露消息，高天君纵使有伤在身，作为洞玄三重的符箓派仙人，眼力肯定没的说，要当心反受其制啊。”</p>
得到梧桐神木枝，将其栽在九天之一的蓬莱，与人间万法宗坛，十地之一的黄泉相呼应的情况下，配合天师三宝，三洞三天之势已然初成，威力更胜从前不说，雷俊自可在蓬莱布下大阵，亦或者提防天宫旧属直袭龙虎山祖庭。</p>
他之所以此番天师三宝全部由自己携带，除了设法遏止人间提前合流外，亦有这方面的考虑。</p>
“师兄所虑甚是，关于此事我亦考虑良多。”</p>
雷俊颔首：“此番登临仙境，我会针对大阵再做更进一步调整改良，以期继续提升。”</p>
他臻至仙境，再看很多东西，视角、感官又不相同了，诸多想法、灵感纷至沓来。</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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