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幸灾乐祸。
“快吃饭吧,饭在锅里给你盖着。”我妈见我从洗漱间出来就招呼。
我确实饿了,暂时把堂口的事抛到脑后,就快步走进厨房,惊喜地叫:“妈,有大黄米包子呀!”
我妈把热乎乎的大黄米包子从锅里拿出来,笑着说:“你三奶奶送来的,知道你爱吃就让给你自己吃。”
我嘻嘻一笑,抓起一个包子就咬,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三奶奶真疼我,比我亲奶奶好多了。”
我妈脸一拉,用下巴指指猪圈方向,我缩缩脖子笑了。
我吃着黄米包子问妈:“三奶奶咋又做大黄米包子了,多麻烦呀,是不是有啥重要的事儿呀?”
三奶奶很要强,那次病好后就谢绝了全村人好意,又自己照顾自己了,天气好还照样骑着三轮车出去拾破烂。
我妈小声说:“她这不又祭拜那个疯老婆子嘛,今天是她的祭日。”
我脑子里蓦地出现一个浑身赤裸的可怕老婆子。
我嘀咕:“哦,今天又到那个疯老婆子的祭日了?哎呀我三奶奶真是有情有义,那疯老婆子都死了二十多年了,她还年年祭拜她。”
我妈苦笑一下,“你三奶奶对她的感情也很复杂,对她有愧疚也有怀念。”
我刚记事起,就知道村西草棚里住着一个疯婆子,她无论冬夏都不穿衣服。
听说刚开始疯的时候邻居给她穿上她就脱下,就是用针把衣服缝在她身上,她照样撕扯下来,后来就没人管她了,任她光着去。
但是我听老人说,疯婆子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十里八乡的男人都垂涎她的美色,最重要的,她还救过全村人的命。
她叫豆腐青衣,从小就被家人送去戏班子学戏,她嗓子好,模样好,十几岁就成了戏班子里的“角儿”。
但是后来戏班子散了,她也嫁到了我们村。
为了生计,她跟娘家人学了做豆腐,因为人聪明,豆腐也做得非常棒,附近几个村的人都喜欢吃她做的豆腐。
嗓子是从小练就的,又因为喜欢唱戏,经常边磨豆腐边唱戏。
她豆腐做得好,戏也唱得好,因为名字有个青字,人们都管她叫豆腐青衣。
慢慢这个名字就把她原本的名字给代替了,人人都喊她豆腐青衣。
那一年,日本鬼子来了,驻扎在我们村,鬼头子想听戏,但戏班子早就散了,人也逃了,附近几个村子会唱戏的只有豆腐青衣一个人。
但豆腐青衣一介农妇也知道家国仇恨,她不给日本鬼子唱戏,她说中国人要有骨气,做不成花木兰,也不做亡国歌女。
日本鬼子把刀架她脖子上说,说简单呐,不唱就杀村民,一天杀一个,杀到她唱为止。
鬼子说罢就先把她男人和儿子杀了。
豆腐青衣当时就晕死过去,然后她一夜没睡,从柜子里翻出脱下好几年的戏服穿上,又拿出化妆盒,给自己化了精彩的戏妆。
她常常跟人说,这唱戏是有祖上的,要登台唱戏就得一丝不苟,就是没一个人看,对着一条狗,舞台上的戏子也得认真表演,认真唱。
她在第二天一早,穿着戏服,化着浓妆进了日本鬼子的驻地。
那一天,全村老少都窝在家里哭,但是她给鬼子唱戏的乐器声偏偏响得全村人都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