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中,本来正在深睡的柳白猛然惊醒,而后淡笑一声:
“冯老请走好。”
说着,便是起身。
分明是入冬时节,
分明是寒风刺骨,
柳白走到门口,而后对着一个方向长长作揖。
一袭单薄素衣,青丝飘扬,宛若流苏,礼节端庄哀伤。
他身子没有一丝颤抖,口中轻吟道:
“路出冰云外,人归踏雪时。”
“少孤为客早,年暮悔恨迟。”
没有什么理由,但他就是感觉到了,
冯去疾死了。
世家体面落下帷幕,他柳白会成为野史之中那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狠毒丞相。
但,
那又如何?
后世之事后人说,当今事,当今人做。
“柳公,您当真心中很是温柔。”
陈平站在一旁,轻声喃喃。
柳白笑笑,没有回答。
他温柔吗?
或者说,一个政治怪物,需要用温柔或者残忍来形容吗?
在朝堂之上,人就如同火车一般。
对于铁轨之旁的芳草,火车不会有丝毫侵犯,但若是铁轨之上,无论是老人,孩童,男人,女人,都会无情碾压过去,成为一摊血肉。
温柔
注定不是对政客的形容词。
自柳白入了大秦朝堂,从一枚棋子真正成为一名棋手开始,就有了这个觉悟。
堂堂正正的布局天下,
大秦的历史,乃至于人族的历史,都不得不记载他柳白的名字。
他
要对得起这些记载。
“柳公,冯府来消息了。”
而就在此时,龙且快步走入,将一个信封呈上。
柳白淡笑一声,只是将这信封接过,随手放在案桌之上,而后转身走入房间,重回榻上。
说不清,道不明,
他就是知道。
或许冯劫会在冯去疾的遗体面前悲痛高呼,要为父报仇,
但
那与他柳白又有何干?
这个世界,热血从来都改变不了任何事。
一连三日,柳白都规规矩矩上朝,吃饭,睡觉,就是去都没有去过冯府一趟。
在咸阳当官的人,大多是人精,始皇陛下既然要给冯家体面,他们自然不会吝啬给些面子,纷纷去冯府祭拜。
这种纯粹是对于上任老臣病逝的行为,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扯到政事上。
反倒是柳白,引来不少攻讦,暗地里很多官员说这位左丞大人太过于不进情面,逼死了冯去疾不说,连祭拜一下这种形式都不愿意做。
只有陈平才明白,真正为老冯哀悼的,可能还只有柳白一人。
对于老冯,他心中是愧疚的。
这个大秦二世时代能自刎证忠烈的老人,是个真男人。
以这种方式让冯去疾退场,柳白愧疚,又不得不做。
而随着这三日时间的流逝,咸阳城中的愈发多了。
各种关于柳白的传言也是喧嚣尘上。
譬若‘不仁不义,逼死前任丞相’、‘咸阳建渭台大刑杀数百人’、‘嗜杀无度,残虐六国勋贵’、‘懈怠政务’这类的传言尤为多。
这些入咸阳的诸家学子,纷纷用着自己的方式试图立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