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淮南提起叶文暄、叶文昭兄妹俩,知道的人恐怕还局限于江湖、战场,但说起他们的大哥叶文暻,端的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生财有道的富贾,亦是八面玲珑的政客,还是近乎传奇的皇亲国戚。
至今还有不少民众记得,七年前的那个秋天,临安城中十里红妆的盛况。圣上将他最小的妹妹谈靖郡主,配帝姬仪仗嫁予这位朝堂新贵,天造地设郎才女貌,一时羡煞多少男女。
那些年韩侂胄正忙着打压朱熹、封禁理学,对金朝到底主战主和还不是那么界限明确。之所以劝谏圣上联姻叶家两位公子,实质不过是为了借着韩皇后的手,拉拢昔年同窗好友、巩固自己政治地位。谁料一年后韩皇后就薨逝,他主张嫁给叶文暻的谈靖郡主,竟成了另一个女人与叶家沟通的桥梁。
继后姓杨,深得圣上宠爱,把圣上迷得变了一个人一样,由于她上位前曾遭韩侂胄反对,故而在继位后对他极尽排斥。不知是各个领域都想和韩侂胄唱反调呢,还是真的受了叶连叶文暻这些主和派的影响,韩侂胄未雨绸缪为求自我巩固而发起的开禧北伐,杨皇后竟猖狂地从后宫干涉、不断吹枕边风要圣上停下。
偏偏朝堂,军事无能,战备不足,北伐实际只进行了一个多月,就被金朝硬生生打成了南征!
原先就反对北伐的主和派们,一见前线失败,迫不及待夺权,朝堂上,明里暗里已经结成不少反对韩侂胄的党羽,最大的一支正是以杨皇后为靠山。韩侂胄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对着这些一拍即合的政敌们或排挤或贬黜,同时不停地拔擢和升迁那些积极抗金的名士和官员作为战斗同盟。
纵然如此,主和派也一直比主战派多,越来越多,韩侂胄可以说是拼了老命才吊着圣上那口坚持北伐的气。这几日,楚州和州捷报频传,濠州滁州败绩纷飞,襄阳德安被围铁桶,秦州散关前途未知,即便韩侂胄还大权在握掌控生杀,却已经被朝廷里不少人忤逆甚至远避,譬如两淮宣抚使丘崈,政见早已与他相悖,渐行渐远,秋冬季节丘崈已经不止一次与金方秘密讲和。这边圣上在皇后和太子的撺掇下愈发地后悔挑起战争,那边金军也有不少官将厌弃用兵,“暂行停战”的和谈愈发频繁、大势所趋,韩侂胄日益陷于孤立。
素来与丘崈交好的叶文暻,与丘崈一样坚定主和,他们认为,“战争必然损害国家利益,和平方能解决一切争端”。早在年号改为“开禧”之前,叶文暻便已活跃在反对、抵触、拖延举国北伐的第一线,这一点,倒是符合了先前林阡的希冀,林阡在山东之战就说过,抗金联盟还未战胜完颜永琏,朝堂迫切参战,必欲速则不达。
只不过,现如今金宋两国的交兵既已开始,林阡们自然是站在了以战止战的最前沿、凭着一身绝顶武功持刃冲杀,而与他不同的是,叶文暻们在敌人的刀锋下唯有使劲地将脖子向后缩,这本是人之常情,然而当中一旦混入杨皇后那般的政治私心或“战狼”之类的居心叵测,就将所有的主和派都歪曲或带动成了卖国贼。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管是凤箫吟、周虎,还是叶文昭、慕容茯苓,抑或厉仲方、李君前,甚至林阡、叶文暄,哪个都不喜欢丘崈或叶文暻这类人物,就算愿意理解他们也是从国家的安宁出发来考虑,也不可能认同他们在大家拼死杀敌的同时拼命拉扯着刀枪往回撤。
他们不喜欢丘崈,丘崈对他们也无比为难,因为正是他们的宁死不降、不依不饶,严重妨碍着双方使节的谈判,屡次不欢而散,前线还越战越勇。
眼看着十一月下旬竟然反败为胜还乘胜追击,丘崈毕竟是个宋人,一边继续为难,一边觉得解气,一边又认为见好就收行了,我们的筹码已经越来越多,和他们的谈判也硬气些。可惜丘崈找人来跟下属叶适商量,叶适却不知是真是假卧病不起。丘崈实在没辙,一不做二不休,釜底抽薪,透过叶文暻来促成“双方主帅的直接谈判”!打得最凶的就是林阡嘛,说服他不是一劳永逸?!
“主人说,此番他邀请了主战派、主和派的代表人物,与金方使节一起,到临安城里,叶夫人的郡主府内商讨停战。”殷乱飞还和昔年一样,经行处头顶上令人啼笑皆非地环绕着一头老鹰,但他当年还令人忌惮的武功如今已经给林阡提鞋都不配。
吟儿的“不去”才到嘴边险些脱口,听到“郡主”二字立刻就失了神。
“丘崈,叶文暻,莫不是以为只要我停战了,金宋全线就会停战?”林阡早就因为“叶文暻”三字而精神有异,语气里充满了对和谈的抵触,话音未落,就听吟儿失魂落魄地说出一声“去”,林阡一怔,回头看她,吟儿抬头:“表明态度,才可永绝后患。”
吟儿难得一次态度坚决地不顾大部分人的反对,同意了她和林阡将即日准备起身前赴和谈,那时,李君前是最瞠目结舌的,叶文暄次之……
唯有柏轻舟支持,她也在殷乱飞走后,坚定了林阡去的决心:“主公,去。其一,可向朝堂直接传达硬气,给民众普及主战情绪,其二,战狼也该有苗头了。”
“然而和州、……”他是战将,一刻都不该离开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