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眉间泛着忧愁:“害群之马……”
“摆渡的人来了,正巧休息够了。”船一靠岸,吟儿就跳了上去,回头来招呼阡。阡回头看着这片风景,是的,这里比以往的任何一处,都有隐遁之意。那是为何?那是因为他心里的隐遁之意,比以往任何一个时期都重啊……
回到驻地之时天色已暗,恰巧在路边遇到柳五津和一个稍显陌生的中年男人并排在走,似乎边走边还讨论着什么。向来嬉皮笑脸的柳前辈,在这男人面前显得极为收敛。“这男人本就长得苦大仇深,还一直眉头紧锁着,一见便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脾气一定很硬。”吟儿老远望见那人,就轻声对阡说,阡想,如果没有猜错,这个男人,必然来自短刀谷。
竟然,连半刻也不能松弛吗……
迎面相识,果不其然,那中年人正是短刀谷七大首领之一的石中庸。的确,世上就有那些人,名字比任何词句都更贴合他的性格。短刀谷兵将们最惧怕的这位首领,性情如石,处事中庸,严谨苛刻,几乎不讲人情。作为林楚江的知交好友,石中庸一手揽下选择继承人的苦累任务,风鸣涧等人四处筛选的“新主”,亦正是到了他石中庸那里,再三验证、反复思量了才落定的。
“回想当初,你林阡的身世,教我们个个都伤透了脑筋。”石中庸与阡交谈之时,并无倚老卖老语气,但的确面色严厉。才谈一两句,话题便直接指向川北之战。
忆及过去的三年内林家军的艰辛,柳五津亦有话要说:“是啊,否则三年之前,新主就已经确定是你,如今的江湖,恐怕又是另一种局面了吧……”
吟儿一愣:“胜南的身世为何伤你们脑筋?他正是林楚江前辈的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其实我也一直有疑问,为何三年之前,你们不直接认定新主是他,而非得要历经了三年之久,等他出生入死了无数次才认可他?”
“凤箫吟,我只能说,世事真的很难料。如果楚江他一直在世,大家不用煞费苦心去挑选新主,毋庸置疑一定就是他林阡,如你所说,名正言顺,家族世袭。楚江大可在他身边,指点江山便可,父子联手,足以将苏降雪铲除。”柳五津叹息,“可是,楚江偏偏在局势最动荡的时候去世了,林阡和林陌弟兄两人,非但不能继承,更应该不参与江湖才是。否则,会在楚江一去世就成为苏降雪要根除的目标。要知道,局势这么乱,谁成为我们选定的那个人,谁就一定是众矢之的。他的身世又那么离奇,弄得不好,既不能服众,还惹来杀身之祸。”
“哦,当初不选他,是为了保护他……”吟儿点头。
柳五津转头看阡:“起先我一心一意想要选你,但听了大家的劝说,也决定将你放弃,即便如此,当年天骄还是极力地支持你力保你。不过,也算是为了你好吧,我们不顾天骄反对,坚持着不选你为继承,只将饮恨刀给你,你只是云雾山排名的第六,可以随心地去闯荡武林,但不一定就可以拥有武林。你与你弟弟,若能一直排除在外,便是再好不过。”叹了口气,续道:“不过,我们刻意这么尝试了,你还是没有逃得过做众矢之的。我们没找你,苏降雪没找你,可是金国排名的前二十,是排着队上门来找你了,现在想想,真是我们错了……”
“身世好坏,完全一念之间,盛世之幸,乱世之不幸。”石中庸一句,已述之完全。
“初涉江湖,没有父亲指导和帮助,却有未完成的父业压下来,胜南就是因为身世,一开始就要站在风口浪尖,好事远比坏事少,起初遇见的全是凶险,后来碰见的都是打击……”吟儿说时,心疼不已。
“嗯……身世,就像是一把双刃剑。迟迟不选胜南的原因,正是在这里,直到去年夏天,白帝城之战,胜南突然找我,说盟军要对金人主动出击,并且短刀谷只能协助不能插手……就是那一战,教大家都看见了他的魄力气势还有能力,他胜得那么大,盟军势力从西到东从南到北谁都服他……我们才认识到,先前那个‘刻意’,是老天爷刻意绕弯子。明明有个好机会,我们差点就都浪费了没要。算来,也是身世造成的偏见。”柳五津苦笑,“所幸他的锋芒,是怎么掩都掩不住的。胜南他,始终没有被任何封锁困住。”
“胜南真是可怜得紧,起先身世太差你们有偏见,后来身世太好你们还是有偏见……胜南他……真是可怜得紧。”吟儿继续心疼他。
阡微笑,坦然:“没什么可怜,这些都只不过是磨练罢了,若当初没有这些磨练,林阡又怎能成林阡?”
“那么,胜南,短刀谷的事,就拜托你了!”柳五津听得动容,情不自禁拍他肩。
短刀谷的事,就拜托你了?阡的脸上,忽然多出一丝犹疑。这份犹疑,映入石中庸眼帘时,是那样清晰,那样深刻,那样鲜明。
直觉:林阡他,竟不愿打这场川北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