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师父这才明白他为何对阿沅,是一种既想靠近,又想推她赶紧走的态度。</p>
同时心里对这个命运多舛的青年,产生同情和欣赏。</p>
不少人在病痛的折磨下,会变得怪戾、暴躁、自私、伤害他人。</p>
特别是像这种疯病,更多的人则是选择,赶紧成亲生子留下子嗣。</p>
害怕自己死后无人祭奠,像莫修谨这样,仿佛燃烧生命一般,去为身边人做些什么。</p>
并且为了保护心爱的姑娘,宁可孤独地死在异乡,也不想让对方与之沾染他悲苦的命运。</p>
在白师傅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勇敢和男儿气概。</p>
她垂怜地轻叹一声问道:“我能帮你做什么?”</p>
莫修谨伸手:“王妃开的药方,一直都有效,可是这几个月来,我发病变频繁了。”</p>
白师父顺手就帮他把脉,半晌之后,白师父看他的眼神越发充满心疼,还有佩服。</p>
他的病,已然到了随时发作,就能要他命的程度。</p>
他却能凭自身的意志,生生忍着。不少人到了这个地步,都会选择自我了结,来逃脱发病的痛苦。</p>
莫修谨明显看出白师父的心思,轻声道:“我还不能死,我一定要把查到的消息传给凌王。”</p>
还有一句他没说,他还要再见阿沅姐一面。</p>
不过,现在见到了,也算是死前的愿望实现一个。下次发病,也许他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意志抵抗了。</p>
白师父从腰间绣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感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就吃一丸。”</p>
“北疆草药不足,我回到大夏会给你研制新药。”</p>
莫修谨接过,郑重地行礼道谢,哽咽道:“劳烦师父,带阿沅姐离开。”</p>
白师父又是一声轻叹,真是同样执拗的两个孩子啊!</p>
一个宁死也要让对方走,一个宁死也不愿意走。</p>
她无奈地道:“这一点得由你来劝她。”</p>
说话间看到阿沅回来的身影,白师父很体贴地留两个年轻人自己说话:</p>
“我去附近看看,你们聊聊。”</p>
阿沅眼波温柔,看着换了一身青色衣衫,剃了胡茬,梳了头发的莫修谨。</p>
她微笑道:“小盼比昨天精神了呢!”</p>
莫修谨竟然有点害羞,为了见阿沅姐,他早早起来洗澡清洁身体,在北疆想洗个澡可不容易。</p>
阿沅放下背上的柴,转身进了山洞,不管是表情还是态度,都好像两人没发生分歧一样。</p>
并且,她很自然地取水、生火,然后取了一些随身携带的干草药,放进去熬煮。</p>
莫修谨久病成医,闻着这草药的味道有些奇特,是他没接触过的药类。</p>
不禁问道:“阿沅姐为何要熬药?生病了吗?”</p>
顿时满眼关切,阿沅姐和白师父要赶紧离开北疆,若是生病了,会耽误行程,并且路上也要受罪。</p>
阿沅笑笑没回答,让那药自己熬着,她则坐到莫修谨身边,握着他的手给他把脉。</p>
笑问他在幽州的事?问冬素好不好?林钟表哥好不好?又说自己收到光州的信的事。</p>
她的声音温柔如水,眉眼皆是笑意,好像两人不是在异国他乡的山洞,而是在光州老家。</p>
在沈家外面的小树林,在学院外的竹林,在河堤下打猪草,在冬素的小木屋里吃着点心聊着天……</p>
莫修谨那时刻紧崩的情绪得到缓解,听着阿沅姐轻声细语地说着过去,就好像在听一曲优秀的乐曲,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p>
他贪恋般地看着阿沅,好像要将她的样貌刻印在心底,虽然那里已经刻满了阿沅。</p>
但此刻的独处是那么的梦幻,那么的不真实,他多希望时间能停驻在这一刻,两人永远在这小小的山洞中。</p>
这让他劝阿沅姐赶紧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p>
不多时,那炉药好像熬好了,阿沅上前将它倒随身带的竹筒里,像喝茶一样,吹了吹。</p>
莫修谨顿时紧张地问:“阿沅姐生病了吗?”</p>
阿沅依旧笑而不答,待那药不太烫了,她才道:“你和师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p>
说完喝了一口药,莫修谨先是一怔,随即有点尴尬地道:“阿沅姐别怪我昨天骗你。”</p>
阿沅笑道:“我当时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才不会娶鞑子为妻呢!”</p>
她又喝了一口,继续说:“你没有忘记,我其实是罗氏女吧?”</p>
莫修谨不明白,她提这个是何意?</p>
坚定地道:“在我心中,阿沅姐就是阿沅姐,你是蔡氏女也好,罗氏女也罢,都没有关系。”</p>
并且,罗家还是他灭门的,罗氏早就不存在了。</p>
阿沅又喝一口药,笑道:</p>
“我也一样啊!小盼有没有生病,以后还会不会病发,都没关系,在我心里,小盼就是小盼。”</p>
莫修谨心头大震,一股难意言表的情绪,从心尖漫到四肢,让他瞳孔一缩,嘴唇颤抖。</p>
但很快,他就反驳道:“不一样的。”</p>
阿沅摇头道:“都一样的!我们都是继承了不好血脉的可怜人。”</p>
“不同的是,你的血脉是有疯病,而我的,则是比疯病还要恐怖。”</p>
得疯病只会伤害自己,而罗家人,则是伤害至亲,伤害他人。</p>
“你说你的疯病应该在你这一代绝掉,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罗氏的血脉也应该在我这一代绝掉!”</p>
“听说有些东西会隔代遗传,哪怕是生的儿女是好的,但难保孙子辈,会生出和先辈一样的坏种。”</p>
阿沅极说少这样的话,莫修谨听的怔住,同时他心中的泛起警惕,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p>
直到阿沅姐笑着举起已经喝了半杯的药,笑道:</p>
“你不是问我喝的什么药吗?”</p>
“小盼,你说不能娶我,说要我嫁一个身体健康的男人,生一双儿女。”</p>
“那我现在告诉你,不可能了!”</p>
“这是女子绝育的药……”</p>
莫修谨刷的一下冲到她身边,伸手就要抢那杯药,阿沅却已仰头一口饮尽。</p>
莫修谨状似疯狂地喊道:“快吐出来!”他全身颤抖,眼神中皆是痛苦和哀求。</p>
阿沅姐握住他的手,眼神中闪着安抚般的笑意:</p>
“真是傻小盼,我今日吐出来了,明日还能喝啊!”</p>
“我方药我早就制好了,就是想当着你的面喝,让你知道,我的决心。”</p>
“还有,你别想让师父把我带走。小盼,如果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p>
“所以,就让我们两个苦命人,相依为命好不好?我们不要孩子,不要那脏污的血脉流传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