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又是一发炮弹落下,原本已经被炸塌了半边的一栋老屋被震得碎砖石“哗啦啦”往下掉,就在半边有瓦遮头的屋里十几个不能自己移动的伤员马上有人被砸下来的砖石砸到,他们除了徒劳地蹬着无力的腿脚宣泄一下身上的痛苦外不能为自己做任何事情。
一个士兵从外院跑了进来,他手里还端着一个装满了井水的钢盔。他先小心翼翼地把钢盔在两块砖头间架好才腾出手来帮助那些重伤员们挪挪身子或者把压在他们身上的砖石拿开……“杀了我……‘小不点’,杀了我……”一个腰腹间被弹片割开露出内脏的重伤员用颤抖着的声音央求这个小兵帮他解脱。
也许死对他来说真是最好的解脱,但是能下手吗!“小不点”下不去手……他十三岁,原本只是一个小乞丐,在陷落的汕头城里游荡、躲避着见人就杀的日军在废墟中东躲西藏寻找被空置的房屋主人遗留的粮食挣扎求存。但是忽然自己的军队打回来了,这让他感到很兴奋,于是他成了军队的一员。
他不会开枪,也不是不会,老兵们教过他,但是他从来没开过枪;当战事越来越激烈的时候他就成了照顾伤员的医护兵。屋里已经没有轻伤员了,他们都到了火线上和鬼子对峙,剩下的都是不能动弹的重伤员。“小不点”的任务就是照顾他们,直到胜利……
一定会胜利的!“小不点”和他那些苦苦支撑的弟兄们一样相信这点,现在是他们在进攻鬼子,他们已经切断了鬼子的归路,就要把这些到处杀人放火的禽兽杀光了……但是,期待中的胜利竟是那么遥远,鬼子的舰炮却在不断调整着射击坐标,不断把炮弹砸到他们的防御带。
四周都有枪声,但不是很密集,这就是战斗,这对于“小不点”来说不算可怕――鬼子进城后前三天到处杀人的时候枪声比这还要密集得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把十几个伤员都挪了一遍――只是往里头再挪了一点,屋里已经没位置了。在给每个伤员都灌了点井水后,他发现所有的伤员都在发烧,这让他觉得很不妙,他决定出去告诉排长,他们的最高指挥官。
“轰隆!”忽然身后像有形物体一般的冲击波把他整个人掀出了院子外,人就像纸鸢一样完全失去控制力,“小不点”被整个从院子里摔到了屋外的街道对面墙壁上,重重的一撞让他晕了过去……
敌人的大炮越打越准了!排长在一条街道外目瞪口呆地看着升起了的扬尘,嘴唇抽搐着,他知道那一间屋已经倒了,那里有他十几个弟兄……眼前的所有房屋都经过了一阵颤抖,那种极微细却让人眩晕的瞬间波动传递几乎让他摔倒在地……恍恍惚惚间排长扶着墙壁站稳了,他从墙根处偷眼看了一下烟尘滚滚之外,看见两个鬼子朦胧的身影正在逐渐清晰……“砰!”他的枪刚递起来就看见昏昏沉沉的迷尘中亮起一束枪口焰,近距离射击的子弹打穿了第一个鬼子接着把第二个鬼子击倒……好!这个街口还有自己的弟兄在坚守!排长摸了过去……
“排长……”在一堵断墙后他通过声音发现了自己坚守在这的兄弟,断墙后的意思就是那个兄弟竟然是在掩体之前,暴露在鬼子眼皮底下!
“不要过来,排长,敌人还在看着……”断墙后传来了兄弟的声音,沙哑的战场嗓子已经听不出那是谁,尽管他很熟悉自己的每一个兄弟。
“我不能动,被断墙压着一条腿……”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了:“死定了,哈哈,真的,死定了……但是鬼子也没发现我,他们都盯着你现在的位置……我还有六发子弹,一个手榴弹,还能撑一会……排长,守不住了,你带屋里的弟兄先走,我顶着……”
排长的鼻子忽然酸得不行了,两行热泪“刷”的流了下来……他很想去看看墙后边的是谁,至少他要知道……但是真的不行啊,刚才爆炸的烟雾已经散去,他再去看看就会暴露了兄弟的位置了……在极度的悲伤中,排长的脑子堵住了,他其实只要问一声就能知道那是谁;又或者他依然清醒,他是故意不问,他不想战斗到这样还在坚持的兄弟知道他竟然没认出他来……
他不敢告诉这个兄弟屋已经倒塌了,那里的弟兄们可能一个都不活了,刚才巡了一遍阵地,他只找到四个活着的弟兄,真的守不住了……但是要撤,往哪撤!?弟兄们都是好样的,要死就死在一起吧,排长把口袋里的一把子弹拿了出来,一颗颗用衣袖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