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血战,他看见有人要在大哥背后偷袭,就扑了过去……后脑长眼一般的大哥回身就是一枪,大哥真厉害,他早就知道后边有人要偷袭了……“轰!”脑中一炸,他晕了过去……
齐广醒来是五天后了,齐宽的一枪打在他的腮帮子上,打掉了他的一排牙,他当时就晕过去了。
“你大哥那时杀发性了……他的眼都是红的,红着眼的他看见自己竟然一枪打死了从背后扑上来救自己的小弟,他傻了……他那一枪是含在嘴里扣响的,南军的人看见他杀了一个自己人后在那里野兽一样嚎叫,都吓住了。没有人再动手拼杀,双方的人大家就那么围着,看着他把枪放进嘴里,后来大家也就没打下去了……”齐广醒来后,知道大哥已经不在了,大哥以为错手杀了自己的兄弟,自裁了……
从那以后,军队里就没有了那个整天憨笑的齐广,只有沉默的“老崩牙”……
那只是错手啊,大哥,生死一瞬间的战场,谁能保证每一刻都能清晰地判断出来身后的是谁呢?就算死了兄弟都不会怨你的,大哥……那只是错手啊,“叫子”,伸手不见五指,谁能看得清那是谁呢?兄弟不会怨你的,“叫子”……
“老崩牙”不知道那些受伤的鬼子嘴里嘟囔的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大多数鬼子都在喉头发出那样的几个音节,于是他也学会了。每当夜色降临,他就会带着一身的血迹、脑浆和骨渣子肉末像僵尸一样从死人堆里爬起来,蹒跚着潜行,嘴里嘟囔着“救我,救救我”的鬼子话,往那些他日间观察有鬼子兵潜伏的地方摸去……
一个又一个的夜晚过去,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晚上了,他在这几天杀的鬼子有多少自己都数不过来了。每次当他嘟囔着那几句鬼话的时候,他就成了阵地上的勾魂使者,谁回应一声就是个死!
白天那么多的弟兄都出去投降了,这个晚上封锁线上的鬼子应该松懈了,这是个突围的好时机!已经习惯了在尸体间蹒跚的“老崩牙”、已经习惯了嘴里不断发出那几个浑浊的音节的“老崩牙”又一次在尸体间潜行,发着那样的声音,那曾经属于传说中勾魂使者的声音。他向封锁线摸去,但这一次他碰上了“叫子”……
那一刀真快!“叫子”,你那一刀真快!“老崩牙”在“叫子”的黑刀扎进身体的一瞬间就知道是谁的出手了,在剧痛传来的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阔别经年的齐宽,他的结拜大哥……他害怕“叫子”下一刀会往他自己的脖子上抹,他明白错手杀掉自己兄弟的感受;哪怕“叫子”下一刀不往自己的脖子上抹,他也会抱憾终身。做兄弟,有责任不让自己的兄弟抱憾!所以他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倒下的时候是脸朝下直接往瓦砾堆里撞的,他怕微弱的月色会让“叫子”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只是错手,兄弟,不怨你……
“老崩牙”倒下了,右腹部和喉头各中了一刀,在最后的神识中,他感觉到“叫子”离开了,不会再回来了,他放心了!
我才是最会装的一个,比“老臭虫”强,我连“叫子”都骗过了……“老崩牙”的笑容凝固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故事,“老崩牙”带着他对兄弟的情谊和他尘封的故事消失在中华门下的废墟中,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十五天,在这片废墟上发生了很多的故事,很多不会有人知道的故事,这些故事带走了更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