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吓呆的难民在经过短暂的盲动后,忽然意识到要逃到河对岸才是安全的,于是他们扎堆就往吴桥冲过来……鬼子的部队本来是沿着塘河展开和国民党军交战的,这时都在向吴桥靠拢,很多前来夹击的鬼子就直接放弃了北岸的拼杀衔着难民队伍尾巴追过来!
“……能够冲锋的士兵都跟着秃瓢团长过河了,这边的士兵都是伤员,难民往这一冲,他们没敢打机关枪,就被鬼子过来了,一河两岸就全部打成了肉搏战……国民党军弟兄们很多人,特别是河这边的伤兵都是拉响炸药包扑过去挡住鬼子的;鬼子也派了些光着膀子的兵绑着手榴弹拉了弦冲过来,桥上总是炸得血肉横飞……”老人道:“我看到那些国民党军弟兄炸药包和手榴弹都不多了,有时候他们冲上去的人根本没带炸药,刚好鬼子冲上来的人也是空身的,大家就在桥上扭打成一团,桥上满是人的时候带炸药包的又上去了,又是炸得血肉横飞……这一仗打了很久,从昨天早上到差不多中午才打完……”
吴桥阵地,总共有六百国民党军坚守,一半是伤员。他们还能战的都拼了最后一口气拉上鬼子一起上路,在后边不能移动的重伤员甚至连自杀的武器都没有,他们有的人挖开腹腔的伤口,拉断自己的肠子、有的人互相咬断弟兄的咽喉,就像那些荒漠狼咬断无法移动的同类的咽喉……
六百陕娃子,没有援军,他们就是断后的;面对数倍于己的鬼子没有一个人后退、没有一个人投降,他们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六百人全部在吴桥两岸壮烈殉国!
“秃瓢团长身上中了好几处刺刀,但是鬼子还是没法活捉他,靠近的鬼子连续被他砍翻了两个。后来有个鬼子军官不知过去说了什么,他们就一对一杀了起来,才一个照面秃瓢团长就把那个鬼子军官砍翻在地……”老人无限神伤:“鬼子是用枪打死秃瓢团长的,他死了尸体都没倒下,两个鬼子兵拿刺刀捅了两下也没倒下。那个受了伤的鬼子军官捧着刀过去把他的头割下来了……”
“大哥!”“刀子”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曹小民不知不觉间,已经停止了往嘴里送那美味的白米饭,他哽住了!……电影上的国民党军打败仗,总是践踏着老百姓夺路而逃,但我所知道的国民党军,尤其是中央军和桂军很多时候是因为不愿对着难民开枪,被鬼子利用难民突破防线的;在无锡、在宜兴……后来在合肥、在桂林……祖爷爷回忆录里的一段活生生在他的眼前浮现:立地金刚一般的秃瓢带着他数百西北健儿,面对潮水般的难民不发一枪,选择了最惨烈的肉搏战;终于,在难民们全部逃到了他们身后的时候,这些铁打一般的汉子却再也扛不住了……那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庞,那一个高大的无头身躯,像活的一样在曹小民眼前晃来晃去!
“后来,鬼子过河了,追上去残害了很多的难民;但他们也让很多人活了下来,他们需要人埋尸……”老人接着道:“我也被鬼子抓起来了,秃瓢团长的尸体就是我埋的……一河两岸血流成河,血水汇成一股股流进河里,我看见整条塘河的水都泛了红……对了,秃瓢团长的人头被挂到了老北门门楼上……”
“曹营长,各位弟兄,‘刀子’求你们,大家把我大哥的头给抢回来吧……”悠悠醒来的“刀子”听到了老张头的最后一句话,忽然发了疯似的弹了起来,一下子扑到曹小民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嘶力竭的喊道。
能答应吗?能不答应吗?!曹小民心念电转,在经历过苏州的惨败后,他已经不是那个敢于跟着感觉蛮干的营长了。
他抬起头,看看周围的弟兄,他看见的一双双坚毅而无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