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梨落一声呼喊，外头侍立的几个宫人也纷纷入内。</p>
“快传周院使来！还有你，快去拿干净的棉巾，你去给娘娘倒杯清茶来，快！”</p>
梨落一句接着一句的吩咐倒是让殿里热闹了许多，一时忙乱起来的宫人也添了不少生气。</p>
谢蘅芜缓慢地眨了眨眼，身上像是被厚重的蚕茧棉花包裹，又闷又沉，酸软得喘不过气来。</p>
她眉心皱起，随着她醒来，一种强烈的不适便渐渐涌现出来。</p>
五脏六腑内似翻江倒海，要将什么东西倾轧出去一般。</p>
她拧着眉，挣扎着要坐起身来。</p>
梨落记起周启的嘱咐，连忙将掉在地上的盆挪到榻边，随后上前将谢蘅芜扶起，一手轻拍着她背以此舒缓。</p>
谢蘅芜一坐起来，那种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的欲望便越发强烈。</p>
她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大口血来。</p>
那血发黑，黑得黏稠，甚至依稀能看出里头还裹挟着什么东西。</p>
尽管早有准备，梨落还是被吓了一跳，心疼不已地用棉巾轻轻擦去谢蘅芜唇边血渍，又接过宫人拿来热水给谢蘅芜漱口。</p>
谢蘅芜自己也被惊着，只是刚刚醒过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过搭在梨落手臂上的手略紧了紧。</p>
“娘娘别担心，周院使说了，娘娘若是醒来吐血，便是把体内残留药物都排尽了，是好事。”</p>
梨落心领神会，小声劝慰着，将软枕垫到谢蘅芜腰后，仔细安顿好了她。</p>
谢蘅芜闻言微微颔首，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表示，一杯正好能入口的花茶已递到了手中。</p>
谢蘅芜微怔，向梨落笑了笑。</p>
果然……还是她最懂她。</p>
“娘娘您不知道，这五天里发生了好多事呢。”</p>
梨落一面示意旁的宫人退下，一面将几件事言简意赅说了，略去了比较血腥的部分。</p>
谢蘅芜垂眼，想前朝后宫，竟都经历了这样一场清洗。</p>
“那拾翠宫……”</p>
“现在的拾翠宫人可少了许多，不过过些时日，陛下自会安排人过来的。”</p>
说起萧言舟，梨落的语气又轻快起来，带着一点促狭：</p>
“娘娘有所不知，娘娘昏迷这五日，陛下一下朝就来看娘娘，几乎一坐就是一天。婢子与衡书都看在眼里，陛下可真是心疼娘娘得不行呢。”</p>
谢蘅芜心中微微一动，她又被他救了一回……</p>
她亏欠他的，还真是越来越多了。</p>
正想着，衡书的通传声响起。</p>
“陛下到——”</p>
梨落抿唇一笑，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p>
她出去时，正好与进来的萧言舟碰面。</p>
后者依旧漠着脸，却不似前两日那般冰霜覆面。</p>
“她醒了？”</p>
梨落福身，语中带着喜色：“婢子亲眼见的，娘娘还吐了血，正如周院使所言那般。眼下娘娘还有些虚弱，大概说不了太久的话。”</p>
“嗯。”萧言舟点了点头，迈步往里走，一贯冷漠的背影里此时透出许多迫不及待。</p>
梨落往他身后看了看，暗自咋舌。</p>
怎么陛下来得比周院使都要快呀？</p>
--</p>
萧言舟停在寝殿外的珠帘后，一时竟有些不敢入内。</p>
整整五日，她昏睡了那样久。</p>
周启称是逼出残留蛊毒需要些时日，但若五日后还不能醒来，恐怕她就彻底不能苏醒了。</p>
萧言舟蜷舌顶了顶唇角，想自己是否在梦中。</p>
如果珠帘后……还是昏睡的她，该怎么办？</p>
“陛下？”</p>
微弱而沙哑的呼唤传出，那样轻而远，若不细听，便会被忽视。</p>
萧言舟瞳孔一缩，疑心是自己的幻觉。</p>
然而几息后，又是这样一声呼唤。</p>
谢蘅芜只是虚弱，五感却都还正常。她分明听见外头有脚步声，却在靠近后又忽然消失了。她瞧不见珠帘后的景象，只得小声唤了几句，希冀来人许能听着。</p>
随后，便传来了珠帘被猛然撩开的声音。</p>
萧言舟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她榻边，黑沉的眼眸紧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看出个洞来。</p>
谢蘅芜被他突然出现吓得手一抖，杯中所剩无几的茶水险些泼洒在榻上。</p>
“陛下？”</p>
她眨一眨眼，对上萧言舟的眼睛。</p>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沉闷。</p>
当日情急，自是不顾一切地流露真情。现在两人都已冷静，想起当日情形，不免都有些羞赧。</p>
“陛下……”</p>
“你……”</p>
两人同时一顿，又同时道：</p>
“陛下先说。”</p>
“你先说。”</p>
一时殿里更加尴尬了。</p>
谢蘅芜抿了抿唇，没忍住，扑哧笑了一声。</p>
她本面色苍白，眉间盈盈蕴愁，一身素色寝衣，青丝披泄，有种脆弱不堪折的美，这一笑却令她生动许多，不再是病恹恹的模样。</p>
萧言舟有些失神。</p>
他见了她五日昏睡的模样。</p>
紧闭的睫羽不曾颤动一下，面颊上晕着高烧带来的异常酡红，她睡在那儿，明明还有呼吸，看起来却了无生息。</p>
这五日每过去一天，他的心便也沉一分。</p>
从不信神佛的萧言舟，竟也萌生出了去佛寺一拜的念头。</p>
然他又想自己杀孽深重，只怕佛祖也不愿帮他的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