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冷彻，照在年轻人身上，显得有些阴森不定。

何忠平好歹做了多年宰相，定力还算充足，在一瞬惊愕后，迅速冷静下来。

他盯着年轻人低声喝问：“你是谁？为何深夜潜入本官府邸！”

何忠平没有大声吵嚷、或喊叫护卫，他知道眼前这年轻人不太可能会是刺客。

如果是刺客，他此时早已没命。

年轻人微笑道：“何大人听过‘甲一’这个名字没有。”

甲一！

何忠平一惊，这个傅成阳“蜘蛛”组织里的头号人物，他岂会没听过。

他没想到，这甲一居然还活着。

“你……没死？”何忠平怀疑道。

根据他了解，蜘蛛组织在对于皇后暗杀失败后，已经遭到铲除。傅成阳这个大太监都死在北安军中，何况其手下组织。

他以为蜘蛛早已尽数覆灭，哪怕有残存成员，也都隐姓埋名、归隐乡野，不敢再露面。

甲一呵呵一笑：“我这个人命大，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

何忠平在甲一的允许下点亮蜡烛，后者的面容在烛光下渐渐清晰起来。何忠平仔细打量，看不出其有什么心思来。

只是隐约觉得，这张脸孔……似乎有那么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熟。但要去深究，却完全想不出这份眼熟来源何处。

他定了定神，穿好衣物，下床到桌边坐下，正色询问：“那不知阁下深夜来找本官，所为何事。”

甲一道：“自然是想同何大人合作。听闻现在朝廷急缺人才，圣上初登大宝，在下也想为君分忧啊。”

“为君分忧？”何忠平冷笑一声，“你们‘蜘蛛’刺杀皇后，已经是大逆不道。若是圣上发现你是蜘蛛余孽，一定会立刻下令将你诛杀！”

“大人不说，圣上不就不会知道吗。”

何忠平眯起眼睛：“我为何要帮你洗白？若是用本官性命威胁，那本官还真不一定会怕！”

这话自然是他用来壮声势的。

他何忠平当然怕死。官拜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怕现在南周朝廷风雨飘摇，可他的地位还是摆在这里。

蜘蛛杀手个个武功高超，这甲一更是深不可测，何忠平如此说，不过是防止甲一无限度用生命威胁来换取利益。

谁料，甲一摇了摇头。

“何大人，其实你应该帮我。作为丞相，这是你的职责。”

“这是为何？”何忠平却是纳闷。

甲一微笑附身，在何忠平耳边低语几句。

何忠平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度震惊。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甲一，看着这张年轻面孔，身体一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可他完全没在意，双眼直勾勾看着甲一：“你在骗本官……”

甲一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此事的确有违直觉，但见了此物，你可否相信了。”

何忠平见到那令牌，双眼霎时瞪得滚圆。

好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神情无比复杂地站起身。

他终于明白，那一丝眼熟的来源是哪里了。

“本官……不，我……明白了。”

……

京城。

街市上，三名女子正在散步。

一人身穿白衣红裙，十分惹眼。另外一女穿黑色劲装，动作利落。还有一女则穿着译馆官服，模样中正。

三人正是神千乐灵梦、菊剑、以及译馆这几天负责跟在灵梦身边的女译者。

神千乐灵梦答应苏元，在京城待几日，四处看看。今日便是她住的第二天。

来到街市上，各样叫卖声不绝于耳。她虽听不懂，但却能感受到叫卖小贩的热情。

一些小贩招呼她们过去后，发现神千乐灵梦是东倭人，还说要为其打折，甚至白送她一些小玩意。

这在以前的京城是见不到的。

以前东倭时常侵袭边境，百姓们对东倭人没有半点好感，在街上碰到，都是冷眼视之。

但自从苏元大败一次东倭船队，甚至还打到东倭本土，抓回东倭县守后，老百姓们的态度便转变了。

这大概是出于某种“同情弱者”的思维，以前他们是弱者，东倭是强者，对于强者的欺压，他们有仇恨在。

现在两级反转，东倭像是成了弱者，老百姓们再见到东倭人，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要么仇恨、要么谄媚。而是变得大度和热情。

神千乐灵梦体会不到这些，她能看得出的，只有整个街市的朝气蓬勃，百姓们虽然劳碌但却挂着笑容的面庞。

这些她在东倭很难见到，东倭地小人少，哪怕在都城奈京，街市也只有那么短短几小条。

她偶尔得到大巫女允许，去逛一次，也总是会有负面体验。不是看到人人愁眉苦脸，就是会被一些凶狠的摊主大声呵斥、甚至强买强卖。

她知道，形成这种氛围的原因就在于做买卖很难。稍微能赚钱多一些的商品，售卖权都由各大幕府牢牢掌握，老百姓们只能卖一些不值钱的手工品。

比如自己编织的竹篮、缝制的布鞋等。做这些东西又累、利润又低，长此以往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情绪。

但在眼下的京城，情况完全不同。她借助译者的翻译，同一些商贩聊天后才得知，原来在京城居然是鼓励老百姓做生意的。

一些商户说，专管钱财这方面的吕大人，还曾经公开讲授过经商之道。乃至北安王苏元，也鼓励过他们，要做大做强，最好把商品都卖到海外去，赚西国人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