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好了没?”紫鹃在帷幔之外问道。
黛玉连忙将心头的一抹羞急压将下来,声音回复往日的平静,唤道:“好了。”
紫鹃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盆,还拿着两条白色的毛巾,柔声道:“我帮姑娘洗。”
黛玉这会儿已没有了羞意,纤纤玉手轻轻撩起热水,在白皙如玉的胳膊撩起,温热之水沿着滑若凝脂的肌肤落下,只有花瓣落下。
“姑娘,昨个儿我听晴雯说,宝姑娘倒是常常往着珩大奶奶那边儿去。”紫鹃服侍着黛玉沐浴,轻声说道。
此刻关上门儿,也没外人,主仆两人就说着一些体己话,正如原著所言:“不想如今忽而来了一个薛宝钗,年纪虽不大,然品格端方,容貌美丽,人人都说黛玉不及……不爱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深得下人之心,就是小丫头们亦多和宝钗亲近。”
换言之,自宝钗进府之后,府中下人无不称宝钗之好,反而让黛玉比将下去。
对这些闲言碎语,黛玉初期黯然神伤,渐渐也平常视之。
但紫鹃却有些为自家姑娘打抱不平,有些不喜宝钗,尤其是宝钗的丫鬟莺儿,觉得那丫头心眼太多。
可以说,整个宁荣两府,尤其是荣国府,并没有因为贾珩在东府的崛起,丫鬟、小厮就一团和气,私下该有的别扭一个都不少。
里面的精彩,绝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这几天,珩嫂子是邀请着她过去做客,有几次,也邀我也过去了的。”黛玉伸手擦着秀颈,轻轻搓洗小羊。
紫鹃轻声说道:“宝姑娘去的比姑娘勤了,听说珩大奶奶时常留着宝姑娘用饭,见宝姑娘打扮的素雅,还拿了一些首饰给她。”
黛玉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宝姐姐她有个兄长,不太省心,往东府去的勤也是有的。”
想了想,抿唇说道:“至于送着首饰,上次宫里不是赏赐着几件,还留在那里没戴着。”
紫鹃“嗯”了一声,转而开口道:“姑娘,宝姑娘按说今年虚岁也有十五了,你说姨妈不愁吗?”
“嗯?”黛玉正在搓洗的手微顿,有些不明其意,星眸现出一丝狐疑。
紫鹃压低了声音,轻声道:“虚岁十五,及笄之龄,按说也该定着人家了,但因为她哥哥的事儿,倒是耽搁了下来。”
黛玉蹙了蹙罥烟眉,嗔恼道:“这些事情,自有姨妈操心,咱们以后不好背后说这些。”
“不是背后说着。”紫鹃面色微顿,轻声说道:“姑娘,我就是奇怪,她去年倒是和大爷走的近,经常因为薛家少爷的事儿,常常去找大爷,一去就呆大半天。”
黛玉闻言,芳心一紧,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郑重道:“紫鹃姐姐,这事关女儿家的名节,还有珩大哥,不好再说了。”
经紫鹃姐姐一说,她好像也想起去年回来时候,见到珩大哥和宝姐姐在回廊上走着……而且最近这段时间观察,宝姐姐的一些举止神态,的确有些反常。
嗯……应该不会。
紫鹃点了点头,说道:“姑娘,我就是纳闷,这话就是烂在肚子里,也不好和别人说,姑娘心思剔透,就和姑娘问问,说来,珩大爷这般好的人,也就是成了亲。”
毕竟背后道人长短,有些话不好说,紫鹃也就点到为止。
黛玉“嗯”了一声,星眸怔怔失神,芳心深处幽幽一叹。
也就是成了亲……
“姑娘,如是闲暇,也可过去陪着珩大奶奶说会话,先前大爷没少为着姑娘的身子操心,现在大爷不在家里,姑娘也多去陪着珩大奶奶坐坐,也是礼数。”紫鹃轻声说道:“我瞧着,珩大奶奶也喜欢姑娘的品格,就是姑娘,怎么好像不大亲近珩大奶奶一样。”
黛玉想了想,贝齿咬了咬下唇,柔声道:“年后,不是去坐过好多次,再说,珩嫂子那边儿最近已经够热闹了,我去得太勤了,落在外人眼里,也不好。”
她不是不想过去,只是天天去玩,落在外人眼里,也不太好。
“姑娘你呀,就是瞻前顾后的。”紫鹃闻言,脸上也颇有几分无奈,嘴唇翕动了下,轻叹道:“如是珩大爷在家,就好了。”
她能感受到自家姑娘的孤独,平日这边儿也不见什么人过来陪着姑娘说话。
黛玉闻言,玉颊染绯,羞恼道:“珩大哥在时,我也没往那边儿勤去,他以往忙的不行,现在又封了伯,以后还不知怎么忙碌,纵是回来后,也不能时常来的。”
说到最后,芳心深处,也有几分说不出的幽怨。
那人身边儿不是公主,就是郡主的,就算回来,也不会到她这里坐上……哪怕一小会儿。
十天半月不来一回,他现在掌柄国政,她知道忙于公务,可……过来坐半个时辰也用不太长时间。
如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紫鹃忽而开口道:“宝二爷去了学堂,如是在家,虽然烦了一些,但姑娘这边儿还热热闹闹一些。”
黛玉:“……”
想了想,轻声道:“姊妹们都大了,就是宝二哥在家,也不好像以往小孩子那般无忧无虑玩闹着了,他也需读书进学,将来还要科考,成家立业,舅舅对他期许很高。”
再说,她也大了,不是小时候了,也需得知些男女之别,避讳着了。
事实上,自从宝玉被贾政“防贼”一样,督促着去上学,可以说,黛玉这里连一个吵吵闹闹喊着“林妹妹”的人都没有了。
而且留心红楼原著,就会发现,宝黛大部分时间都在一玩闹,别扭,哭泣,哄好的循环中。
紫鹃轻笑说道:姑娘如果不是素来喜欢清静的性子,也能跟着珩大奶奶、琏二奶奶她们在一起搓搓麻将什么的,听素云那丫头说,珠大奶奶也时常过去。”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偶尔玩玩还好,年轻姑娘哪能天天玩着。”
黛玉虽然知道秦可卿那里热闹,但不管是尤二姐还是尤三姐,抑或是凤姐,如果偶尔在一起聚聚,说说笑笑还行,可让黛玉和她们坐在一起搓着麻将,言笑无状,那对黛玉简直就是一种精神折磨。
黛玉是喜欢安静的,否则也不会住在大观园的潇湘竹林之中,但安静并不意味着排斥热闹,只是有更多的精神自由选择。
“三姑娘和云姑娘也是往东府去跑。”紫鹃叹道。
黛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她们去着好了,我平时在家里看看书就好。”
探春平时要到宁国府书房帮着整理来自京营和五城兵马司的文件汇抄,等贾珩回来方便查看,剩余时间,不是练字、看书,就是发呆。
湘云则属于谁都能玩一起。
刚才和几岁的小孩儿都能玩得津津有味,有时候与黛玉在一块儿,也不太照顾黛玉一些琐碎的小情绪,对黛玉的一些多愁善感,可能突然就“咯咯”笑了起来,几次三番下来,将黛玉也弄的哭笑不得。
于是,黛玉俨然成了一个荣宁两府的“孤独者”。
紫鹃轻声道:“姑娘,唉,珩大爷他疼着姑娘,如果没有河南的叛乱,还说带着姑娘去城外踏踏青,赏赏花,现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说到最后,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如何劝说自家姑娘,甚至姑娘那些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心思,她也隐隐猜出一些,还是因为珩大爷。
珩大爷终究不像宝二爷一样天天围着姑娘转,而且也是有了家室的,可当初……招惹姑娘做什么呢?现在让姑娘牵肠挂肚的。
黛玉幽幽说道:“现在他在河南,听三妹妹说,他领兵平叛,还跟人亲自动手,生擒了匪首。”
哪怕回来京城,不过来找她,也是……应该的,三妹妹她们是他的族妹,还能帮着他,而她……
紫鹃看出黛玉一些低落心绪,不好说什么。
等黛玉沐浴更衣而毕,来到书架前的,想起紫鹃方才所言,抽出一张信笺,开始凝神书写着,只是过了一会儿,看着信笺上的文字,脸颊已经绯红如霞。
她这都是……写了什么呀。
只见上面写着:“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又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黛玉一时心烦意乱,拿起笺纸,就作势想揉成一团,但片刻后,不知为何有些舍不得。
这首苏子瞻的词,却于此时此刻,道尽了某种潜藏许久的心声。
纤纤玉手放下毛笔,望着轩窗外的朦胧月光出神,黛玉罥烟眉下的星眸闪了闪,当羞涩渐去,一股难以言说的寂寥和怅然袭上心头。
尤其是远处隐隐传来的喧闹声,以及东府的戏曲之音,屋内却静谧的出奇,似乎连暮春的晚风吹动竹叶,轻轻拂过在轩窗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蓦地,一股难以言说的孤独和萧瑟,袭上少女心头。
黛玉星眸定定半晌,垂眸看向书案上的纸张,拿起一个信封,郑重装进去,又压了压纸角,拿起笔,在信封纸上写上一行小字,然后将其藏在古籍中。
旋即,颓然地坐将下来,一只手握着羊符,一只纤纤玉手托着如玉的脸颊,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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