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座的男人满脸通红。腆着肚子、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椅子上。嗝！他打了一个嗝，满嘴的酒气。拿起一根牙签一脸阴沉地剔着牙。“陈书记，我再敬您一杯。”马远行见男人脸色难看，赶紧端起酒瓶，想要往男人面前空着的酒杯倒酒。“不喝了！”男人毫不客气地推开马远行手里的酒瓶，把面前的空酒杯撞倒。他的举动让包间的气氛变得凝重。吴占伟和张云华对视一眼，识趣地上前帮着马远行把男人面前的酒杯扶起来，劝着又满上一杯。男人是洪县政法委书记陈文学。国庆长假前，明州市政法委约谈洪县政法系统的干部。三个月，三名警察被抓。这在明州市的政法史是前无仅有的。这些警察有贪赃枉法的黑警。也有流氓团伙的保护伞。更有连身份都没有核实清楚的杀人犯。这不仅仅是洪县公安局的问题。更是洪县政法系统的失职。洪县的公安系统已经出现整体纪律败坏的趋势。情况非常严重。再不加大力度整改，可能出现更严重的问题。市政法委的这次约谈很及时。当面指出县政法委工作的失误和不足。更是指名道姓地批评陈文学和县公安局的几位领导。语气之严厉是从来没有过的。这些人刚刚挨了批评，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县政法委书记陈文学。离开市委办公楼就一直阴沉着脸。他本来准备直接返回洪县，被马远行再三挽留，才勉强同意一起吃顿饭。“小马啊！”陈文学把牙签丢在桌子上，不满地说道：“公安局那个新来的刑侦大队长太不懂规矩！抓内部同志怎么能不提前跟局里、跟政法委打一个招呼呢！简直是无组织无纪律！这样的同志，就算再有能力，也不能重用！”马远行连连点头，举着酒杯说道：“陈书记，杨霄确实年轻，做事情不计后果。我们局里拿他也很头疼。可、可是……听说他是省厅直接下派的，不知道是什么背景，我们也不好管啊！”啪！陈文学的手重重地拍在酒桌上，训斥道：“你管他什么背景！做事情就得讲规矩，不然就给我滚蛋！难道任由他把洪县搞得乌烟瘴气？简直岂有此理！下一次被抓的是你们，还是我？小马！”“哎！”马远行被训得不敢还嘴。陈文学盯着一脸谦卑的马远行，说道：“听说你还想进一步，争一争光明区公安局局长的位置？有这个人在，你恐怕是没机会咯！”马远行之前确实有这样的想法。洪县公安局连续侦破大案要案，他这个局长在市里领导挂上了名。可是副局长解川和刑侦大队副大队长关烨的事发生后，基本上跟那个位置无缘了。没有被处分就算不错。关烨是马远行的小舅子。这层关系回避不了。再加上马远行和解川从洪镇派出所就是一个班子。解川任洪镇派出所副所长的时候，马远行是派出所所长。两人在一起工作十几年。居然没有发现解川是个假名字。马远行在这两个案子里负有直接的领导责任。关烨和解川被抓后，他也接受了市局督察处的内部审查。虽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但是加上市政法委的这次约谈，基本上断了马远行想要再进一步的想法。光明区是明州的市区。市里不可能提拔一个履历有瑕疵的领导干部到这么重要的岗位。马远行苦笑着摇头：“陈书记，光明区的位置我是不敢想了。我们公安局在您的领导下，一定知耻而后勇，将功补过。”吴占伟和张云华也端起酒杯，向陈文学表态。陈文学勉为其难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就在这个时候，陈文学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拿起电话，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就连酒气也压不住他的怒火，挂断电话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质问道：“马远行，你们公安局到底要搞什么名堂！居然敢在大街上随便抓人，暴力执法！还有没有规矩！我看你们公安局内部有必要开展一次大整顿，重新学习警务条例！哼！”陈文学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甩手走出包间，留下马远行、吴占伟和张云华三人一头雾水地面面相觑。徐桂花的电话很快打到马远行的手机上。他们这才知道县里发生的事情。杨霄的人把陈文学的小姨子给抓了！难怪陈文学这么火大。这下麻烦了。陈文学在市政法委受的气恐怕全都要撒在县公安局的身上。“马局，现在怎么办？”副局长吴占伟小心地询问。马远行反而不着急了，抬手招呼吴占伟和张云华坐下。刚才他们一直陪着陈文学喝酒，没有好好地吃菜，现在肚子翻江倒海地难受。马远行拿起筷子吃了几大口菜，说道：“人已经放了。那小姨子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在跟姐夫哥告状呢。说是要告我们公安局打人，追究几个警员的责任。怎么办？按程序走呗，该停职的停职，该开除的开除，违法犯罪的该抓就抓。有陈书记给他的小姨子做主，没我们什么事！”对呀！抓人的是杨霄的人。县公安局领导都陪着陈文学在市政法委挨训，怎么也怪不到在座的三人身上。陈文学心里不痛快，想要收拾杨霄，让他自己出手呗。杨霄这个人年纪看起来不大，手段却非常厉害。几个月就把刑侦大队拽在手里。让整个刑侦大队成了铁板一块。接二连三地抓人。这样的手段让马远行非常忌惮。马远行的业务能力一般，可是看人却很有一套，把能办案、不善于社交的石涛提拔到刑侦大队大队长的位置就是他的安排。石涛管业务，实际上刑侦大队的大小事情都是他那个小舅子关烨做主。洪县公安局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各部门都在马远行的掌控中。要不然马远行也不可能从洪镇派出所所长到洪县公安局局长一干就是十多年。即便都知道这位局长业务一般，可就是没有人能动摇他的位置。马远行有一套自己的手段。可是杨霄的出现打破了这样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