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边上,再度一片寂静。
如果说之前是被章惇的言语所惊吓,那么现在章惇说的话成真了。
大宋官家,一国之君……
好像真的没了!
依旧是完颜杲最先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扑出,将赵佶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然后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之前挟持赵桓的短刃,居然刺入了赵佶自己的胸膛,这位双目圆瞪,嘴中发出痛苦至极的呻吟,鲜血已经将其衣衫染红。
如此严重的伤势,即便是最强壮的金人武士,都很难救下,更何况这种养尊处优的天子。
只是这就麻烦了啊……
麻烦大了!
即便赵佶弑母,天理不容,衣带诏里面还写明了废黜,章惇都只是令其自尽以谢天下。
这已非臣子所能言,也就是章惇这般性格刚烈之人,并且对赵佶准备北逃的行为失望到了极点,才会说出这般激进的言辞。
完颜杲也很清楚,金国事后可以让赵佶死去,但必须是到了金国的地盘上,还要找一个较为合适的理由,比如不适北方的苦寒之地,病重而逝……
万万不能是这样被弑杀!
别管真正导致利刃入腹的,是那个突然挣扎奔跑的赵桓,还是扑过去的金人武士,落在旁人眼中,都是金人压倒赵佶,然后变成了如此模样。
再结合之前章惇所言,这便是跳进旁边的长江里面,也是洗不清了。
“陛下!
”
果不其然,凄厉的高呼声已经响起。
王皇后终究是赵佶的原配,多年夫妻感情深厚,扑到赵佶面前,双手颤抖着抚摸上去,却又不敢触碰伤口,泣声道:“御医!快传御医!”
可哪里来的御医,倒是其他的嫔妃带着各自的儿女上前,围在赵佶身边,纷纷泣不成声。
那些皇子公主年纪都很小,懵懂地看着这一幕,要么埋在母亲怀里,要么吓得哇哇大哭。
这基本是宣布了赵佶的下场,对面的班直侍卫一片哗然,惊怒交集地吼了起来:“陛下被金人害了?”
他们也不齿赵佶的为人,尤其是这个天子刚刚为了活命,居然想杀自己的皇儿,当真是毫无底线,但现在赵佶真的死在金人手中,主辱尚且臣死,何况主君被弑?
“我大宋的天子,竟被蛮夷所害,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宋江也身躯发抖,完全接受不了,又下意识地看向章惇。
却见这位老相公侧脸的肌肉在微微抽搐,背微微句偻了下去,脸色逐渐发白,但牙关紧咬,很快开口询问道:“公明,现在有机会击溃这群女真贼子么?”
宋江观察片刻,回答道:“对面的防范很严密,但如果只是这些人手,我们的机会还是有的,就怕……不好!”
完颜杲的决断下得很快,同样咬牙道:“吹号!”
“呜——呜——!”
亲卫立刻取出号角,吹出沉闷的声响,随着江风,遥遥传出。
“对方果然有增援!”
章惇和宋江的脸都沉了下去。
完颜阿骨打虽然对于此行并不十分看好,但要么不做,既然做了,就派出了嫡亲的弟弟领队,数百女真精锐随行,再配合高丽近千水师,俨然是一次较大规模的行动。
而之前上岸的,只有完颜杲带领的百余亲卫,为了躲避燕军的追查,悄悄的进城,路线隐秘,不敢声张。
现在横生变故,隐蔽不得,干脆号角召集人手,不多时数艘小船就划出,上面的金兵弯弓搭箭,瞄准了过来。
章惇扫视了一眼,虽然在人数方面,依旧是宋军占优,但在两面包夹之下,他知道己方能战胜这群如狼似虎的金兵,已经变得不太可能,低声道:“公明,你可还相信老夫这位弑君之臣?”
宋江赶忙道:“陛下乃金人所害,下官自然信章公!”
章惇苍白的脸色上隐隐有了丝血色,语速飞快地道:“金人势力不小,已成祸患,我大宋即便亡国,宗族子弟也不能为此草原蛮夷所用,北上势在必行!接下来如有必要,需假装被擒,此等耻辱,你能否忍受?”
宋江脸色微变,咬了咬牙道:“能!”
章惇微微点头,立刻转向完颜杲,高声道:“不愧是金国的使者,敢为人所不敢为,痛恨此弑母昏君的天下臣民,都会记住你们的所作所为!”
完颜杲赶忙否认:“老相公莫不是看错了,陛下是为皇子误伤,难以北狩,我等深为遗憾,不过既如此,还请老相公履行诺言!”
章惇声音一沉:“阁下此言何意,端王分明为金兵所弑,如何推到几岁的娃娃身上,尔等也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莫非敢做不敢当么?”
趁着双方争吵的机会,宋江转身看向身后的兄弟,将章惇之言飞速转告,最终忍痛道:“我此去后,老父和弟弟就拜托二娘照顾了,诸位兄弟各自回乡,谋一份好前程……宋江惭愧,终究还是耽误了你们!”
听到真要上金人的船,去往未知的北方,本为南方人的穆弘和穆春沉默下去,邓飞、鲍旭和孙二娘也面面相觑,唯独李逵半点不迟疑:“铁牛跟着哥哥,正要会一会这群金人!”
听着这黑厮之言,其他五人也重新坚定了决心,齐齐笑道:“哥哥莫要说那等话,来赶我们,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等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