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贼子!统统都是乱臣贼子!”
金陵皇宫,赵佶歇斯底里的怒骂声回荡在殿宇之中,服侍的内侍和宫婢却是神情麻木,习以为常。
近来这段时间,大宋的官家哪天不是暴跳如雷的吼个一阵,听得他们都觉得累,但不愧是单名一个“佶”字,身体真棒,中气依旧充足。
所以在他们看来,此次也不过是嚎得特别响亮罢了。
但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因为自赵宋建国以来,统治了一百多年的国都汴京没了。
实际上早在赵匡胤时期,就有迁都的打算,被赵光义等汴梁派系臣子阻止,到了真宗朝害怕辽国兵锋,又想要迁都,被寇准阻止,到了仁宗朝还是害怕辽国大军,又想要迁都,被一群大臣阻止,到了今朝终于如愿以偿,然后直接没了。
虽然金陵变成了新都,但天下各方的故有观念里,汴梁仍然是国都,京畿之地也是河南,而非江南。
所以汴梁的失守,对于赵宋朝廷来说,无疑是一记无与伦比的重锤。
“亡国之兆……亡国之兆啊!”
相比起赵佶的年轻力壮,何执中和辽国的萧兀纳一样,都是飞速衰老,此刻脸色灰败,精神萎靡,满脑子想的就是自己即将成为末代宰相,然后摸了摸袖中的奏本,更加坚定了决心。
关键是赵佶还要问他:“关胜和呼延灼,一个是关公后人,一个是开国名将的嫡系子孙,这样的将领都投了敌,朕还能信谁?何相,你告诉朕啊!”
何执中有气无力地道:“请陛下赦免折、种两位将军……宣布他们清白无罪,安定江上军士!”
赵佶面色微变,那三万西军刚刚叛变,自己紧跟着赦免两位西军的将领?
所幸在不要脸的方面,赵佶比起耶律延禧要强,想到关胜和呼延灼只带走了三万西军镇守汴梁,大部分还跟随着刘法和刘仲武,那些士卒现在确实不能再反了,立刻道:“好!好!就依何相所言!”
何执中暗暗摇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但还是昧着良心道:“陛下圣明!”
圣明的赵佶起身,急切地来到面前问道:“朕放了这两位将军,汴梁能夺回来么?此地万万不能被那群贼兵所占啊!”
换成以前,何执中或许会粉饰太平,但此时他断断续续地道:“陛下,老臣并不通兵法,却也知守城和攻城绝不相同……此前关胜和呼延灼镇守,汴梁几乎是一座孤城,并无援军可言……现在换成贼军镇守,却随时都能从河北和山东调来源源不断的援军……汴梁这一丢,恐怕短时间内是夺不回来了!”
赵佶闻言身躯巨震,缓缓回到龙椅上坐下,捶胸顿足,流出悔恨的泪水:“朕不该迁都的……不该迁都的啊!”
确实,他所做的最核心的一件错事,就是迁都。
如果大宋的都城还是汴梁,哪怕依旧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议和盟约,哪怕将西军的两位老将军抓捕入狱,在一百多年的皇权统治下,各地依旧会有大量的死忠,选择抵抗到底。
同样的道理,赵佶如果在汴梁,杨志就算再是劝说,关胜也不可能打开城门,必然是顽强血战到底,撑到勤王大军过来支援。
结果赵佶早早就跑了,缩到了长江天险的后面,自身的安全倒是有了保障,但皇权的影响范围也飞速南移。
这个时候再搞出一系列天怒人怨、败尽人心的作为,北方的官员就真的离心离德了,同时汴梁的守军也没了坚守皇室的负担,可不是说降就降了么?
何执中实在无奈,你事后看得这么清楚又有何用,缓缓拜下,将袖中一封奏本取出,高举头顶:“陛下……老臣请辞!”
赵佶勃然变色,却是没有喝骂,反倒哀声道:“何相,连你都要舍弃朕么?”
何执中道:“老臣才干不足……如今内忧外患,烽火处处……实在是心力交瘁,难以为续了!”
赵佶看到他颤颤巍巍,说话都断断续续,不断喘息的模样,知道这位是真的没办法继续为相了:“那朕还能用何人?谁又能为朕守住这份江山社稷?”
何执中早已想好,说出了一个极为忌讳的名字:“请陛下令章公复相!”
赵佶勃然变色,下意识地尖叫道:“不行!绝对不行!”
何执中连宰相都不愿再做,也知道赵佶这个时候不敢再乱杀人,已是没了忌讳:“论威望才干,满朝之中,无人能及章公……请陛下宽心,章公复相,定是以江山社稷为重,绝不会计较旧事……若让那群反贼入了金陵,我大宋就亡了……孰轻孰重,陛下当早做决断,切莫在城破之日,再如今天这般后悔啊!
”
听着这如同泣血般的声音,赵佶一个激灵,聪明的脑子立刻意识到对方说得没错,但想到章惇曾经对他的评价,泪水又哗的一下涌了出来,最终哭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