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杀我!”
“喂,你醒醒,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听到这叫声,又被使劲推了两下,那姚黑子这才打了个哆嗦睁开眼睛,认出面前的人,他突然一个激灵蹦了起来,也顾不上身上那股味,一下子抱住了那军士的双腿。
“李老大,李老大,他们、他们出去了,拿着火铳,他们、他们还要杀我……”
尽管姚黑子说得语无伦次,但刚刚就已经心里七上八下的李老大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脑袋顿时轰地一声响。一时间,他也顾不上抱着自己大腿哇哇乱叫的姚黑子,一脚把人踹开就冲了出去。撞开门到了大道上,顺路往北跑了一盏茶功夫,他就看到对面过来了几个人。他正惊惶间,对面就认出了他来。
“李老大,你还耽搁什么,皇城换防了,一应人等按照各自的分守范围,分别到长安左门、长安右门、东安门、北安门和西安门集合,按照规矩,咱们这阙左门外的五铺先撤,到长安左门,立时就会有人来接替咱们!还以为连过年都得呆在宫里,想不到这一次太后竟然给了恩典,每个人还额外赏一个月的禄米,不是给钞,全都是实打实的白米!”
尽管这确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李老大也已经足足两个多月没见家里人了,心里不知道有多想念婆娘和孩子,可这会儿听见了,他却觉得更不对劲。他在神机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作为侍卫亲军上番值宿也不是一两次了,往日换防的时候全都在白天,哪有起更的时候折腾这些的?然而,对面那几个军士只是起劲地念叨,上头说了,京卫这些侍卫亲军向来辛苦,以后发放禄米的时候,过年一概额外多赏一个月,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诸如此类云云。
“你们……你们看到咱们第五铺的其他人没有?”
“怎么,你这个当小旗的居然连底下的兵都丢了?”
要是平常,一向信奉拳头就是道理的李老大二话不说挥拳就上了,可这会儿他实在是没工夫理会这些戏谑,一跺脚就撂下这几个人匆匆往前走。然而,顺着直道过了东上南门,再往前就是东华门,以及诸多宦官的衙门。
因是夜晚,东华门北面的河边直房以及一应衙门等等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沿路的灯台都已经点亮了。都是防风防雨的设计,放眼望去,这一片金黄色的光芒在黑暗的夜间忽闪忽闪,倒是让这个料峭寒夜多了几分暖色调。但看着这情形,李老大反而更不敢往前走了,只是转头往左面看了看东华门的方向。
东华门早已下钥,白色须弥座上的三座券门都是紧紧关闭着。相比白天,门前的守卫稍少了一些,毕竟,这禁宫的东大门在营造时就煞费苦心,只要大门一关,除非有内应,别说几百人,就是上千,没有攻城云梯等等,仓促之中也是难攻进去。城楼上也是不分昼夜,都有带刀禁卫值守,这几天因为特殊情况,甚至有锦衣卫高官依次坐守。
“这帮天杀的,他们究竟打算干什么?”
李老大使劲跺了跺脚,把心一横立刻往回跑。他一个人就是找到那四个家伙也没用,别看平日大多是不哼不哈的,可手底下却有两下子。他们连姚黑子都能打昏,天知道会不会连碍事的自个也一起杀了?他真是失心疯了,出这么大事是铁定摁不住的,赶紧往上头报正经!
分配在东华门值哨的十名士卒也已经得到了换防的指令,这时候虽是看着严谨,心底却多半松弛得很。再加上风声大,两个人一组的他们甚至还有闲心彼此小声交谈上两句。讨论宫中朝中事自然是犯禁例的,于是,话题多半是往那各处胡同中的瓦舍勾栏赌场中引,可也只是艳羡上一回,真正说到肉眼的却都是那些私窝子。
“等换了班之后,咱们哥几个去小石桥那边的私窝子好好试手气,兴许过年前还能捞上一把过年。”
“拉倒吧,过把瘾还差不多,赢钱却是休想,你可悠着点,别又把你家几口子等着下锅的米给输光了!”
就在他们嘿嘿干笑的时候,一个军汉却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行人朝这边走来,连忙鼓起嘴唇打了个呼哨,一时间,刚刚还有些懒散的众人一下子全都打起了精神。等见着人过来,他们更是吓了一跳。原来,为首一共是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他们这些日子在皇城值宿时,偶尔遇见过的兴安伯徐亨——须知如今仍有勋臣轮番领宿卫的规矩——另一个则是司礼监太监范弘,而身后的其他人无论是走路的样子还是按刀的姿势,都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彪悍气息。足足数百人,只脚下的步子却都好似猫儿一般轻盈。。
直到来的这一行人在警戒范围之外停步,随即又有人拿着符牌上前,仔细核对券符查验过之后,原本分守东华门的这批军士方才确定,这些真真切切就是来换防的。既然徐亨都陪着来了,谁也不敢有什么二话,很快便在总旗的带领下往东边离开。
东边是范弘伴着兴安伯徐亨,西边是金英伴着成国公朱勇,两条线上的数百人由北至南,有条不紊地换班,而与此同时,一个个燃着松脂的火炬也从北安门那边逐渐转递了过来,把东西两条入夜后原本有些昏暗的大道照得敞亮了许多。虽不能说照得所有地方分毫毕现,却也是驱散了原本大大占据了上风的黑暗。
不但如此,那摇铃巡逻的清脆声音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仿佛高高的宫墙旁边不曾发生什么连夜换防,而陆续从四边宫门退出来的军士们,则是在禄米和警告的恩威并施下,谨慎地闭口不言。从这一点来说,他们确实还能称得上精锐。
然而,就在军士们想着恩赏正欣喜的时候,皇城内的某两个地方却已经是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