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佥都御史张越,来得真是好……”他喃喃自语念了一遍那署名,忽然支撑着拐杖转过身来,对着众人高声说道,“是前头青州府的小张大人,领兵的是小张大人!”
他虽然年纪大了,但这一下乃是肺腑之音,四下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随着一声欢呼,一个个人都跟着呐喊嚷嚷了起来,一时间,大槐树下满是兴高采烈的呼喊声。不止是这么一个地方,每一个张贴了告示的地方几乎都爆发出了相同的一幕。连着几天提心吊胆的人们放下了心思,不单单是因为朝廷终于派了人来,更重要的是,朝廷派的人是张越!
虽说那位小张大人曾经在青州一口气砍了几百颗脑袋,但如今整个山东都行了互助的条令,开荒免税等等政策亦是一路施行了下来,他们这些登州府的人也跟着有所获益。再说了,这些年来只要小张大人出马,几乎是无事不成功,汉王世子必然不在话下!
当安民告示成功让满城百姓安定下来的时候,张越也已经清点好了人准备出发。此前刘忠已经带着百八十人赶往了威海卫,这会儿料想已经撞上了那位汉王世子。虽说他坚信刘忠的本事,但他对于这位老将的词锋却没什么把握,因此便决定赶往那边与其会合。
“房兄,这边就交给你了。守城营的人已经聚齐了,再加上二门紧闭,只要不是大军攻打,一时半会不会有碍。”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一块过去?”
“放心,他们不是你的属下,就是京营里头抽调出来的精锐,对付几个乌合之众还没问题。”
房陵实在没法想象张越这自信往哪里来,但料想皇帝敢派张越出马,总归不会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因此也只得罢了手。亲自把人送出北门,眼看着那几十骑人烟尘滚滚地远去,他立刻打起精神回头整治这座刚刚“收复”的城池。按照眼线回报,这里可还是有不少钉子。
威海卫城墙石基,外砌青砖,内实夯土,城池宽一丈五尺,深八尺,占地方圆六里有余,乃是东陲临海的一座坚堡,内中属军大约两千人上下,但由于曾经屡抗倭寇,战力却比青州护卫兖州护卫等等强上不止一筹。
此时,卫署门厅中剑拔弩张的景象已经持续了许久。汉王世子朱瞻垐带着一众属下占据了右边,而刘忠等人则是占据了左边,指挥使卫青却看也不看这两人,只盯着朱瞻垐身边站着的那个中年军官。终于,他再也忍不住心头怒火,厉声喝道:“历城,你身为指挥佥事,竟然敢心向叛逆?”
“叛逆?卫指挥使最好识时务些,须知成王败寇,异日父王夺了天下,历大人便是第一等功臣!”朱瞻垐用力一合扇子,似笑非笑地说,“卫指挥使镇守这威海卫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得此地百姓称赞,带兵也极有章法,可是你空有和名将卫青一样的名字,可有伸展才能的机会?你当初在这刘忠麾下多年,他可曾举荐过你,对你有丝毫提携?没有!”
朱瞻垐在父亲朱高煦面前唯唯诺诺,在京城亦是不显山不露水,但如今终于被派出来独当一面,他便有心收拢一些自己的班底,少不得把早就打点了不知多少遍的蛊惑言语都撂了下来:“杀了刘忠归顺父王,你便是异日功臣;若是执迷不悟,那只有跟着他一块死!历大人是你亲手提拔上来的,他在军中威信如何,你应该心里有数……”
“军中上下并非都是傻瓜,岂会听你蛊惑!”
刘忠眼见朱瞻垐竟然把自己当作了砧板上的鱼肉,不禁恼了上来。他也是血雨里头杀出来的汉子,这会儿霍地站起身来,猛地撕开了衣服的前襟,露出了依旧的胸膛,这才重重捶了一下右胸:“刘某的命就在这里,有胆子便来取去!可你们别忘了,我一条命无所谓,可动手的人,从今往后就是朝廷叛逆,再没有回头的机会,须知此次乃是皇上亲征!”
虽说朱瞻垐先到,先行控制了局面,刘忠则是落后一步,但此时局势本就是分庭抗礼。毕竟,忠君的印记本就是刻在大多数人心里,谁也不乐意背一个叛逆之名。眼见周围的人全都有些畏缩,朱瞻垐这才醒悟到自己的口误。就是他老子汉王朱高煦,也只是举的靖难大旗,不敢名正言顺地说要夺取天下,刚刚那话他私底下说说可以,当面撂出来却极其不妥!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会儿已经收不回来,因此他只得把心一横,恶狠狠地说:“父王武勇天下无敌,便是太宗皇帝亦称勇儿,纵使亲征也必然折羽!卫指挥使,我只再给你十息的机会,十息之后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一!”
这计数一起,刚刚刘忠好容易扳回的局面顿时又有了变化。朱瞻垐身后的一众人都拔出了兵器,而另一边人数稍少,虽是利剑出鞘,却是个个脸色凝重。就当朱瞻垐缓缓念出一个十字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震天的喧闹。下一刻,一个声音穿过院子传了进来。
“海上,海上有几十艘船开了过来!”
听到这声音,一直按兵不动的卫青骤然抽出了腰刀,厉叱一声道:“历城,要是因为你的缘故使得倭寇内侵大乱,别说卫所上下,山东百姓谁饶得了你!”
满堂惊疑之中,历城亦是面如土色。这时候,刚刚被历城派在外头院子守卫的一个军士却气急败坏地冲进了大厅:“大人,不好了,海上是……海上仿佛是大明宝船!还有,城外,城外有百余骑兵赶了过来,打的旗号是……是张!”
“哈哈哈,来得好,来得真是好!”
此时此刻,事先早知道有这一步的刘忠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把钢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那清脆的声音异常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