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有大伯娘提醒,大家早有准备,再说只是三日,咱们家里妯娌四个身体强健,总算是撑了下来。只是你不是在衙门就是在外头奔波,兄弟们都很惦记你,大哥二哥自不必说,四弟还特意托同科举人打听消息,对了,都忘了告诉你,他们三个乡试都中了!”
这些天一直忙得昏天黑地,张越根本没顾得上问这件事,此时得知自然是大喜过望。追问了名次之后,他便感慨道:“祖母生前她一直盼望小四能有出息有担当,小七哥又是她的娘家侄孙,这两桩就足可告慰了。不过,小方能中却是意外之喜,他毕竟才十六岁,大堂伯和大伯娘也必定是高兴的……只是不知道如今这国丧一起,明年这会试如何安排。”
明初并不完全拘泥于三年一试,更不像清朝那样每逢登基等等庆典就大开恩科,因此张越对明年是否仍会如期举行会试并不确定。杜绾却是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一些,此时便笑说道:“眼下虽是国孝,但科举毕竟是选人才之道,皇上不会轻废。如今已经有不少士子齐集京师,会试应该是不会延后的。再说了,无论四弟还是其他两位,对此都有准备。四弟今天正好在家,一会儿准过来,你要是不放心,直接对他说也就是了。”
正如杜绾所说,张赳不多时就亲自过来了,兄弟俩自然有好一番话说。晚间张超张起回来,虽说如今已经过了二十七日大丧期,已经可以饮酒吃肉,但谨慎起见,兄弟几个都是以茶代酒,饭后就团坐在一块说话。言谈间,张超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放下了茶盅。
“此次随扈勋贵个个都获赐白金钞币和苏木胡椒等等,扈从军官也各自有赏。之前彭十三不是一直不肯出仕么,这一次皇上以救驾有功,进他为神策卫千户,世百户。以其忠义双全的缘故,特旨不视事,仍随侍英国公。不但是他,得到封赏的军官还有不少,因为孟家兄弟之前也在彭十三军中,此次不要赏赐,只求皇上允他们仍在大宁,他日若有功再赏,于是皇上准了。”
张越心中大安。要知道,这会儿接受赏赐容易得很,但难保以后留下心结。如今他们俩表明心迹,就给将来留下了地步,至少他日朱高炽就不太会拿先头孟贤之事算总账。他当即便赞道:“好,孟韬和孟繁这两个小子终于开窍了!”
“我就说吧,三弟和咱们想得从来就不一样,我还想说他们俩迟钝来着!”张起无可奈何地一摊手,又跟着叹了一口气,“你前往山东的这些天,京师里头又出了不少事。头一桩是御史弹劾了不少大臣居丧不宿衙署,饮酒吃肉毫无戚容,从成国公、定国公、兴安伯等以下,公侯伯都督就有小十个人,户部郭尚书也在其列,其他的京官至少也有六七个。结果皇上宽宥了勋贵和郭尚书,其余的人都治罪了,只这一遭仍是众多人丢了脸面。”
他这话音刚落,张赳就接上了话茬:“第二件就是周王上表请赴京行祭礼,皇上以周王年迈未准,诏请官代来。但周王言辞恳切再次上表,如今皇上准陈留郡主进京祭拜。据三叔说,周王世子和汝南王之间纷争极大,此次周王派陈留郡主同长史一同上京,一来是因为当初皇上爱重陈留郡主,二来也大约是存了保全儿孙的意思。”
提到周王朱橚,张越就想起了回乡安葬祖母时陈留郡主朱宁的嘱咐。只是没想到,周王府的家事直到眼下还是没个结果。接下来三兄弟又给他讲了这些天的好些人事任命和琐碎杂事,他听到最后不禁深为纳罕,结果还是张超笑嘻嘻地摊了摊手。
“这都是小四让咱们留意的,他说你一向仔细,一回来必定要打听这些。与其让你再费功夫,不如咱们注意记下,也好让你少花点时间。嘿,不是我说,小四如今可是越来越像你了。”
此时此刻,张越这才知道这些消息为何如此详尽,看到张超张起对视一眼满面笑容,看到张赳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张越不禁觉得心中异常温暖。正在这时候,他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小厮的声音。
“三少爷,三老爷回来了,让您去外书房说话!”
既然张倬回来了,张越便站起身来,临出门前却转身对张超兄弟三个深深一躬,这才转身大步离去。这会儿已经是戌时三刻,外头早就宵禁了,因此一路往外头走,他就在心里琢磨起了父亲这一天究竟是往哪儿去了。等到了书房门口,他心里就有了数目。
因张倬中了进士之后便外放江南,这大宅里头几乎没怎么住过,因此也就没另建书房,每逢回来用书房自然是在张越的自省斋。此时张越一跨进门槛,就只见张倬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出神,便上前叫了一声爹,又连忙拜了四拜。
父子俩又是小半年没见,因此张倬扶起张越后就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随即便吩咐其坐下,眉宇间却仍是未曾舒展开来。问了张越在北边的那些事情,他又是宽慰又是后怕,继而便长长叹了一口气,却是沉默了。
好一会儿,张越才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爹爹到京师可是为了袁伯伯?”
张倬和儿子素来无话不明说,此刻听到张越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他却犹豫了片刻,随即才点了点头:“皇上登基,诸多人事都有变动,你袁伯伯这锦衣卫指挥使自然是当不成了。他之前刚刚得到的旨意,调任南京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之前皇上许的指挥佥事世职照旧。如今锦衣卫衙门都换了一批新人,他正忙着打点行装南下。”
见张越只皱了皱眉,张倬何尝不知道他心中了然,遂开口说道:“你也不必担心,他早就把后路都留好了,再加上你先前替他安排了好些人,足可保无虞。”
对于父亲和袁方的关系,张越一直按捺着不曾追问,此时听张倬仍是这么轻描淡写,他也只能叹一口气而已。回忆起刚刚兄弟几个说的话,他不禁暗叹朱高炽多年隐忍,如今一朝得位,这一招招连环手恰到好处。想着想着,他不禁想到自己之前就断定在礼部极可能也只是过渡一阵子,离京去乐安前就去见过杨士奇,于是心中哂然一笑。
朱高炽自然是不比朱棣,与其留在这里碍人眼,他自然是得早谋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