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里叫着杨荣,朱棣却在心里想着永平公主之前递上来的一本请罪折。其实不用她说他也知道,他的儿子也想学他,也想学他隐忍一方继而席卷天下。可是,这些想学他的人也不想想,这世上便只有他一个朱棣,决不会再有第二个!
天下无不透风的墙,皇帝这一病,消息很快就从宫里传到了宫外,又从各个方向往天下其他地方传了出去。对比历朝历代的天子,朱元璋和朱棣都算得上是高寿了,在位也都是年限极长,一个是熬死了太子不得不立太孙,一个则是把太子压得死死的,同时也立了太孙。只不过,比起洪武朝那些拥兵自重的外藩,如今值得注意的外藩却只有汉王一个。
因此,在这样的消息冲击下,永平公主之死自然是无声无息。由于她的丈夫儿子都已经死了,留下的几个庶子顶多在人前为这位嫡母掉几滴眼泪,而她的那些兄弟姐妹侄儿侄女全都只顾得上病中的朱棣,哪怕是灵堂致祭也不过来去匆匆,甚至没人注意偌大的公主府已经少了很多人,就连昔日永平公主最心腹的几个妈妈也一个不见。
除了礼部为公主治丧的必要排场,公主府的丧事办得冷冷清清少人问津,然而在另外一头,却有人正在忙着筹备喜事。万世节和小五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三,虽说男方没什么亲戚,但万世节为人洒脱豪爽,朋友却是不少,就连如今已经很是稀罕的大雁彭十三也送来了一对充作到时候的聘礼,而彩礼嫁妆之类的则是一切从简。
用小五的话来说,她要是在乎钱,也不会嫁给一个一穷二白的家伙,而万世节更不在乎这个,他要是看重嫁妆,京里有的是家财万贯的财主千金,愿意招进士当女婿的多了。
于是,两边拟好了宾客名单,少不得派人往亲朋好友家里送喜帖。小五惦记着孟韬孟繁兄弟已经走了,孟家只剩下女人和孩子,便决定亲自去孟家一趟,看看孟敏是否能够来一趟,谁知恰好一出垂花门就撞上了张越。她虽说曾经忸怩过一阵子,但如今婚期在即反倒是恢复了从前的大方,歪着头看了看张越就眨了眨眼睛。
“姐夫,你真的又要离京往北边去?”
这还是没准的事,张越只是对杜绾提了提,没想到小五竟然直截了当问了出来,自是不由得心生诧异:“这事情还没个准数,你姐姐居然和你说了?”
“姐姐才不会那么嘴快呢,她呀,就连爹娘那里也都不透露,怎么会和我说!”小五气咻咻地哼了一声,旋即双颊上却是露出了两个小酒窝,“是万大哥告诉我的,他可是和你同在兵部,消息灵通得很。他还说,但凡有苦差事就是你扛,这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情知万世节素来心直口快,张越也没往心里去,不过是哂然一笑罢了。得知小五往孟家去,他便在心里想了一想,随即主动说:“孟韬前些天走的时候,还托我多多照应他家里,那里如今都是女人孩子,我一个人也不方便过去。既然你要亲自往那里送请柬,今儿个我正好要出城去通州办些事,就顺道送你去西集镇吧。”
小五自是欢喜多一个人相陪,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和张越一路并肩出去,得知他今天是来向杜桢送交阯的安抚方略条陈,她便无趣地撇了撇嘴:“你成天忙得连人影子都瞧不见,万大哥也老是不见人影,爹爹更是起早贪黑地忙,男人们都是如此,整日就不在家里。以前看着娘和姐姐,我老觉着她们呆在家里无聊,以后就轮到我闲得发慌了!”
“哪有那么夸张,你又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就算成了婚,你想到哪里去难道还会有人拦着你?再说了,老万若是成天呆在家里,指不定你还嫌他烦呢!男子汉大丈夫,未必一定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总不能当懒汉不是么?”
“姐夫,你就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见小五朝自己做了个鬼脸,随即皱了皱鼻子钻进了马车,张越就翻身上了马。一抖缰绳起行,他忍不住微微失神。想想他到这里已经十一年了,相比前世那种不知前路的日子,他如今有父母兄弟,有妻儿姐妹,有亲长知己,这生活过得精彩万分,丝毫没曾虚度。既然该有的都已经有了,这次又不像上次还需要捞自己的老岳父,是不是该想个法子?
朝中那些老大人们心眼多就罢了,可他不是他们随便支使的棋子,皇帝可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