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辞旧迎新,除旧布新
十二月初八乃是张家发引的日子,因是隆冬,之前几天又是满城飘雪,如今城中还是一片银装素裹。扶灵而行的子弟晚辈虽人人在麻衣内加了棉衣絮袍,却仍冻得面色青紫。这天送殡路祭的宾客极多,沿西四牌楼直至宣武门大街,一路都是路祭棚子。自成国公朱家以下,保定侯孟家、安远侯柳家、永康侯徐家……各公侯伯家的勋贵以及诰命来了无数,再加上张越的师长同僚亲朋同年,场面自是大得无以复加。
由于如今天寒地冻,送殡的官家多半都备了大轿官车,少说也有三四十辆,加上发引的前后执事陈设,一行浩浩荡荡绵延老远。等到出了城,早有家人带着预备好的车子等着,自是接到城外一座早就安排好的小寺暂时停灵。又住了一个晚上,张信张倬兄弟方才带着几个子侄辈再次启程。至于还有职司的张超张起张越三人,则是因为假日的缘故,得等到清明入葬前再赶回开封,这个春节也只有他们三家人留在京师。自然,英国公张辅也是一样
一转眼便到了年三十,由于全家上下都还在孝中,人又不齐全,比起从前的大年夜,这一年的除夕自然显得寥落冷清。下午祭了祖,又遥望南边上了供,一家人便分了男女各摆席,桌上一色都是素菜。张越和张超张起相对而坐,见两人都只不作声,他便咳嗽了一声。
“按照先前大伯父和爹爹计算的日子,祖母的灵柩大概已经抵达开封了。”
张起从前是比张超还大大咧咧的性子,可经历了这么一场丧事,他却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见张超只是低着头不吭声,他迟疑片刻就开口说道:“大伯父和三叔都是再细密不过的性子,年前应该能赶到。大冷天扶柩上路,也不知道大伙儿是否挺得住。咱们都已经几年未曾回过老宅了,恐怕收拾也是一番功夫。弟弟妹妹都还小,大伯父他们的年纪却大了。”
这时节黄河以及沿路多条河流已经封冻,一行人扶柩回开封只能走陆路,自然是极其辛苦,因此,张起说到这个,张越和张超登时都露出了忧色。想到如今是年三十,好歹算一年到头最大的节日之一,张越连忙出言岔开。只是如今毕竟非比平日,兄弟三人谁也没心思如往日那般谈笑,等到吃完饭便各自回了屋子里守岁。
若是往日,各处早就布置了各色花灯,如今却只是挂着白灯笼,就连屋子里也收起了玉石屏风等等扎眼的奢华摆设。张越进了自家院子,就看到只有正房亮着灯,东西厢房皆是乌黑一片,忙紧赶两步进了屋子。果然,大大小小十几个人这会儿全都挤在暖阁里,丫头们都只是穿着青色素衣,静官戴着青色绒帽,正在乳母怀里安静地玩着两个核桃。
张越平素是最喜热闹最不爱礼数的,但见屋子里这般静悄悄的模样,他也觉得无话可说,坐上炕之后就呆呆愣愣地一动不动,仿若泥雕木塑一般。杜绾看到他如此模样,不禁也无话可说。秋痕和琥珀在旁边悄悄咬了一会耳朵,琥珀便示意乳母把静官抱上炕,又上前扶着小家伙在炕上站直了。眼见他摇摇晃晃向张越走过去,她方才眯了眯眼睛,心想这当口还是这位小祖宗出马最好。
“爹……爹爹……爹爹……”
尽管不止一次听到过儿子叫爹,但此时心绪不宁的时候乍然听到这奶声奶气的呼唤,张越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那一大块骤然之间被填得满满的。瞧见儿子跌跌撞撞走过来,手中还向自己扬着那两个核桃,他不由得一把将其抱了起来,又使劲顶了顶那额头。让他吃惊的是,静官竟是咯吱咯吱笑了起来,又拱了两下脑袋,那种憨态可掬的模样异常可爱。
屋子里的众人好些都是头一次瞧见张越这般孩子气的举动,当下不禁面面相觑,直到小家伙许是因为脑袋疼了而忽然哇哇大哭,之前还满心别扭的人们方才一个激灵惊醒了,在这清脆的哭声中,屋子里反而第一次有了一丝过年的喜庆。
尽管家中逢丧,长辈都不在,但丧期百日既满,过年的人情往来却不能稍有疏忽。从正月初一开始,杜绾还能因孩子略偷些闲,李芸赵芬妯娌俩却得接待前来走动的各家诰命,忙得不可开交。张越兄弟三个也是脚不沾地,他们需得一家家拜见京里的亲朋,过节竟是比在衙门当值更累。
正月初五这天,因为孟瑛再三让人相请,张越便去了一趟保定侯府。尽管皇帝先头雷霆大怒时,督北征后运军粮事的保定侯孟瑛并没有遭到怪罪,但分功赐宴时却不过是功过相抵受中食,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小心翼翼,生恐惹怒了皇帝。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他心里唯一的那丝疙瘩也早就没了,因此亲自见了张越说了一会话,他方才打算说正事。
按照礼法,张晴当为祖母顾氏服丧期年,而孟俊则无服,作为长辈的孟瑛更不用忌讳。只是,如今见张越时,他仍是特意换上了石青色的衣裳,身上别无配饰。因孟俊如今已经积功升授宣府左卫指挥佥事,他心中颇为欣慰,此时语气中也就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