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勋贵较艺,文臣斗心
羽士如林亦壮哉,长风万里蹴飞埃。雕弓射雁云中落,锦臂鞲鹰马上来。绝壁重重围网近,高峰猎猎竖旗开。从臣载笔长扬里,谫薄惭无献赋才。
金幼孜一首《扈猎诗》虽算不得十分雄壮,而且难能和古今那些边塞名诗相比,但朱棣对于诗词小道本来就不甚注重,对于此诗的意境却颇为满意。此时此刻,眼看随行的十几位勋贵都已经上了射场,坐在马上观看的他伸手召了杨荣和金幼孜上前,旋即又四下里看了一看,将张越叫上前来。
自打浩浩荡荡三十万人马到达开平之后,张越不过是随成安侯郭亮和兴安伯徐亨等一同觐见了一回,然后就被撂在了一边。好在他对于悠闲度日很觉得惬意,于是在行军的空闲中借着没人搭理自己的机会,在马上随便写一些随想杂感,打算回京之后给杜桢看看,只图一乐。所以他万万没想到,刚刚他分明是隐在一大堆人里头没人注意,可原本好似忘了自己的皇帝却偏偏看到了他,而且还当着无数人的面叫了他过去。
“如今下场的诸将中,尔等认为谁能力压群雄?”
即便杨荣军务娴熟,金幼孜政务精通,听到这样一个极其不着调的问题,仍是不免愣了一愣。而张越亦掩不住惊愕,迅速扫了一眼下场的一众人等,他心中少不得盘算了起来。
之前是士卒较技,以三箭为限,三箭皆中靶者,赏牛羊各一口,钞二锭银碗两只。虽说赏赐丰厚,但草原上毫无遮蔽,时而有劲风拂面,再加上这不是静射而是骑射,三十名精锐士卒只有五人得赏。而此时此刻更是以十箭为限,多中者胜,下场的勋贵有英国公张辅、安远侯柳升、宁阳侯陈懋、恭顺伯吴克忠、武安侯郑亨、兴安伯徐亨……林林总总十几个人。这会儿远远看去人人都是摩拳擦掌志在必得,可谁能担保哪个人就必定能胜?
杨荣情知皇帝必定是一时兴起随口一问,但仍是认认真真端详了一会正在预备的一众勋贵,随即开口说道:“诸将都是皇上的肱骨,这射艺高下必定是皇上最明白,臣不敢妄言谁人能最终取胜。只不过,单看他们的坐骑,臣还是觉得安远侯和武安侯把握大。须知骑射以控马为先,两人坐骑在此等时候仍是稳若泰山,足可见平日其主骑艺精绝。”
一旁的张越顿时心中咂舌,暗想这么一个小问题,杨荣都会这样仔细地观察,怪不得深得朱棣信赖。而他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答,金幼孜也开了腔。
“回禀皇上,勉仁所说固然有理,不过诸将都是宿将,骑术乃是最根本的一条。如今风劲,离弦之箭必定飘忽,再加上作为靶子的十面小旗远在八十步开外,又是迎风招展,骑术之外更看眼力臂力,以之前的那次狩猎来看,宁阳侯铁箭曾经力透一头野羊,此次较量骑射,他大约能有上佳表现。”
此时此刻,张越已经是彻彻底底服了。一丁点的小事,这两位内阁学士也要争出水平赛出眼力来,实在是叹为观止。看见朱棣的目光转向了自己,他便老老实实地一躬身道:“回禀皇上,臣以为英国公不会让皇上失望。”
朱棣对于杨荣金幼孜互逞心机早就司空见惯了,因此听了前头两番话不过是置之一笑,待听到张越这么说,他不禁眉头一挑:“哦,你就不怕朕说你偏帮自家人?”
“臣只是实话实说。臣并未看过别的公侯伯演练武艺,所以不敢妄议他人,但昔日在英国公府暂住时,臣曾经在清晨看到过英国公晨练。那时候也是演武场中设靶,于百步之外骑射,一早上射完三袋箭方才休息,十箭往往至少可中九。如今虽然风大人多,但射艺在于勤练,英国公又是久经沙场的大将,断然不会在皇上亲观之时大失水准。”
听完这番解释,朱棣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旋即就用马鞭指了指张越道:“好一个实话实说,好一个不会大失水准,你倒是胆大!朕还以为你要耍滑头,说什么朕的麾下人人都是勇士,待会纵使表现各异,也是因为君前太激动的缘故。唔,朕记下了,幼孜看好的是安远侯,勉仁看好的是宁阳侯,你张越看好的是英国公。来,一起上前共赏朕的大将射艺如何!”
由于这一路上皇帝屡次想出了各种较艺的法子,所以对于此时此刻的骑射比赛,诸将都是各有各的心思,气定神闲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甚至还有人暗地里捏了一把汗。这会儿正各自热身预备的时候,御驾竟是从远处移了过来,这些往日常常带兵的宿将们也不免心中紧张,有的检查弓箭,有的检查坐骑,再加上天热,竟是人人脸上通红。
彭十三乃是过了明路的,不同于其他被隔在远处的人,他这时候恰随侍在张越身后。眼见打头的永顺伯薛斌已然打马飞驰了出去,一场比试已经开场,他便靠近了一些,低声说道:“我当初曾经陪着老爷练骑射,这上头最是清楚不过了。少爷等着瞧,老爷必定全中。”
张越本没有在这种小事上和人别苗头的意思,此时便点点头微微一笑。只是眼看着那些或年轻或年长或年纪一大把的宿将勋贵们拉弓疾射,他忍不住想到了张超张起。此次北征他一个文官尚且能随行,这两个醉心武事的却只能窝在家里,不得不说是老天爷开玩笑。
就在这时候,前头的杨荣忽然回过头来,笑吟吟地说:“元节,你刚刚只顾着说别人,你可别忘了自己那小张大人神射。之前瓦剌派使臣上书,还着重提到过兴和城中有人一箭射死阿鲁台之子失捏干,一箭射落鞑靼大纛,很是表达了一番惶恐之意。”
正留心场中诸将的朱棣猛地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刚刚恢复了肃然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之前的事情各人的奏章上所述各不相同,你自己更好,索性含含糊糊把功劳都归给了将士用命。眼下正好有机会,朕要听实情,不许有一字一句隐瞒。朕倒是忘了,随你去兴和的那些京营勇士如今也在中军,还可以让他们前来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