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地花费了一个时辰看完了一摞,他忽然抬起头对杨士奇问道:“之前都察院那两份弹劾张越的奏折可曾进呈了?”
御史宣府巡按柳子胥那篇洋洋洒洒五千言的奏折杨士奇自然读了,撇开内容不提,那倒是一篇好文章,用典无误文采漂亮,那种激昂的措辞因为是不明就里,因而也无可厚非。张越和郑亨早有奏折呈上,所谓的鞑靼使节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些随侍的大臣当然知道。只不过,皇帝对于这小小的花招倒是赞赏,却是吩咐众人纯当没有这么一回事,且看撒在瓦剌和鞑靼那边的谍探有什么回报。而且,这事情朱高炽也是知道的。
“回禀太子殿下,这是前几日就进呈的。皇上昨天才翻过,又说巡按御史代天巡狩,上书言事亦属寻常。然事关重大,留中不发。至于于谦所奏之事,待北征之后再下部议。”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处置,朱高炽听完之后之后便蹙了蹙眉。朱棣北征,他率百官监国,督运粮草等等却是早早委了人经办。如今张越巡抚宣府,到时候随驾与否尚未可知。若留,则朱棣极有可能另委要务;若随驾,倒是另有一番用处。
“瞻基曾和我提过要调张越去皇太孙宫,可他眼下如此能干,入侍东宫恐怕是难能了。这次过年,他还给瞻基送了年礼,是一幅亲手绘的雪地红梅图,听说当初在你府里头皇上见他的时候就是雪地红梅,看来他倒是念旧。希望皇上此次让其随驾,也让他历练历练。”
朱高炽能想到的,杨士奇自然能想到。三十万精锐大军在外,进入草原后就会在之前二次北征所筑的那些要塞堡垒中存粮分兵,事先运上的粮食可支应大军数月,后方卡粮决计不可能。皇帝年纪大了,就怕有个万一,杨荣金幼孜当然信得过,可到了那时候,一群文官未必制得住那些手握兵权的武将。即便这些人的家眷悉数都在京师,但要知道,每次留守监国的太子都根本动不了防戍京师的京卫。对于皇帝来说,军权永远都不容外人染指。
细思片刻,他便笑道:“臣倒是忘了还有另外一件事。兵部这一次向皇上呈递了一应迁调的名单,那个辽海卫千户王瑜,兵部调了其他神策卫千户。”
如果是寻常千户,杨士奇自然记不住,但此人昔日却揭开了一桩天大的案子,再加上又知道仿佛和张越有些亲戚关系,因此他也留过心。这会儿说过此话之后,见朱高炽愣了一愣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又岔开了话题。
“此次北征运粮,前运有总督官三人,隆平侯张信、兵部尚书李庆、侍郎李昶。其下由泰宁侯陈瑜等二十六人领车运,镇远侯顾兴祖等二十五人领驴运。后运悉数用车运,有总督官二人,保定侯孟瑛、遂安侯陈英,率领骑一千,步卒五千护送,这六千护送兵丁便是全数出自神策卫。”
这安排朱高炽之前就已经听说,但此时杨士奇这么一前一后提了提,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当下他也不再多语,继续将奏折看完之后就命人整理收拾好,连同最上头那黄绫封面的奏章一同放进匣子,随后便叫起杨士奇一同出了端敬殿。出了左顺门时,眼见其他人都离得远,他便对杨士奇低声问道:“兵部调派的人全都是神策卫?”
“全都是调去充实神策卫,这是勉仁的主意。”
一听说是杨荣,朱高炽顿时心领神会。杨士奇政务娴熟,军务却是寻常,这种主意确实也只有出自杨荣手笔。至于对方如何影响兵部,那便不用他操心了。心情大好的他此时此刻连走路也轻快了些,直到进了乾清门,这才收拾起了一幅谨慎的面孔。然而,就在他和杨士奇上了乾清宫前的白玉台阶,从穿廊往东暖阁而去时,就只听内中仿佛有笑声。
知道里头的朱棣必定是心情不错,朱高炽顿时松了一口气,到了那门帘前时,随着小太监通报进入,他就看到朱棣下首赫然是朱瞻基。大约是见着他来,朱瞻基已经是站起了身,但面上仿佛有些不自在。就在他一面心中纳罕,一面上前行礼时,朱棣却对他笑着摆了摆手。
“瞻基大婚这么多年了,如今皇太孙嫔胡氏总算是有了喜讯。不论如何,这都是朕的重孙辈,若是男孩,你就多一个孙子了!”
尽管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但看到朱瞻基那满脸笑容的模样,想到自己这个父亲竟不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朱高炽面上满是笑容,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在朱棣眼里,他若不是有一个贤良的太子妃,若不是有一个聪颖的儿子,他这个皇太子恐怕就是可有可无的。可是,若没有他,朱棣怎么能够一次次抛下偌大的天下御驾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