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贤嗤笑一声,冷冷反讽道:“我如今丢官去职,你爹却忽然这么好心,大约是想划清界限以免日后被我连累吧?很好,田契你留下,这原本就是我该得的。”
今天登门之前,孟俊就已经有了看冷脸的心理准备,此时闻听此语也不奇怪。正当他想要告辞离去的时候,却听到花厅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老爷,张家三少爷登门吊唁了。”
一听到这话,花厅中的孟贤愣了一愣,随即淡淡地笑了笑,语带双关地说:“张越倒是有心,还知道来见夫人最后一面,不像别人那样避而不登门,做事情总算是有始有终。”他顿了一顿,旋即沉声吩咐道,“告诉三少爷五少爷,让他们好生接待,我哀毁过甚,就不去见他了。”
打发走了外头的小厮,他便离座而起,在书房中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扭头看见孟俊脸上变幻不定,他遂背手走上前去:“俊哥儿还不回去?”
这就是分明下逐客令了,孟俊原就打算走,此时也不再多留,遂起身长揖告辞。出了花厅从甬道到灵堂,他特意叫来一个小厮,得知张越正在吊唁,便有意等了片刻。不多时,他就看到张越出了灵堂,连忙快步走了上去。
“三弟!”
“大姐夫?”
张越今日来事先禀告过祖母顾氏,因之前张超张赳已经送过赙仪,他也就只是上了一炷清香聊表心意,结果发现孟韬孟繁仿佛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但他没想到的是,今日乃是吴夫人三七之日,原本也该是大七吊祭的时节,但他刚刚抵达孟府门外时却几乎没看到人,灵堂中也只有孟家子女,这丧事可谓是办得冷冷清清。此时看到孟俊,他方才想到这次还多亏了保定侯府派了众多帮手来,否则孟家上下更是难以支撑。
孟俊和张越闲聊了两句,随即便和他并肩往外走,边走边叹气:“大伯父虽说放了出来,但先头有旨意说谪充宣府为办事官,只如今他要为大伯母服丧一年,大约暂时不会上任。看到如今这情形,我这心里还真是不好受。对了,我娘和你大姐念叨过你几回了,索性到保定侯府去坐坐?我正好有事和你说。”
张越略一思忖,随即打发跟自己出来的连生回家里报信,出了孟府便和孟俊一同上马往保定侯府驰去。想到刚刚在孟家几个熟识下人口中听到的那些话,看到那冷冷清清的模样,他不禁生出了世态炎凉的感觉。
赫赫功臣之家,一旦开罪了人到头来也不过如此光景。
按照礼制,保定侯一家应为吴夫人服小功五月,然而,这毕竟不同于丁忧之制,因此保定侯府也不曾闭门谢客,门前的廊坊胡同车水马龙颇为热闹,东西角门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张越和孟俊在东角门一下马,立刻就有门房迎上来,刚刚进门的两人亦是回过身,认出是孟俊便出门见礼言笑盈盈,觑着张越身份,又问了好些话。
因有一个张越在,孟俊着实没功夫和父亲招揽的这几个文人磨嘴皮子,敷衍了几句便拽着张越进门。直到过了垂花门,他这才放慢了脚步,又解释道:“也不知道是谁撺掇的,竟是让爹养了这么几个人,又不会打仗又不懂军务,成天围着拍马屁而已,瞧着就心烦!”
说到这儿,他忽然词锋一转道:“之前我听你大姐说,老太太曾经命人将御赐的蜜桃送了一篓给杜家,之后两家也常常往来,可是老太太属意了杜家小姐?你既然回来了,这婚事可是定了?”
“确实如此。”张越听到孟俊询问,就索性直截了当地说,“祖母昨日已经向师母正式提过了,这两日大约两家就会交换庚帖。只不过,婚事定下之前,我还想设法面见皇上一次。杜先生教导我这么多年,如今虽说性命无忧,但锦衣卫诏狱终究不是好地方。倘若皇上能够体恤杜先生当日之举乃是一片公心,那就是最好了。”
“你居然要为了此事求恳皇上?你还想借此从锦衣卫诏狱捞出你那位老师?”
孟俊顿时吓了一跳,盯着张越看了许久,他不禁苦笑道:“皇上平日雄武峻烈不苟言笑,奏对稍有失误就是呵斥,纵使是文武高官也往往不敢轻易面圣,你居然敢为了杜大人去求恳……话说你真以为皇上是那么好见的?除非大朝,否则五&21697;以下官几乎是终年不得天颜,就是五&21697;以上官,除了六部尚书和内阁那几位学士之外,也几乎都只有等召见的份。”
张越一摊手老老实实地道:“这锦衣卫侦伺百官,为了婚事我家和杜家这些天频频往来,就是英国公府也惊动了,皇上自然会知道。求见不得便等召见,只希望皇上能给我这个机会。”
“你还真是算得深远!”
即使是孟俊,这下子仍是给气乐了——竟然把侦缉百官的锦衣卫都算计上了,他这个小舅子怎么如此胆大?想到孟贤之前那种含含糊糊的态度,尽管他知道此时不该说,仍是不免问了一句:“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自己呢?说一句不敢让你大姐听到的话,当初我和她初次相见,我是真的一见钟情,还患得患失了一阵子。否则我就算按照父母之命娶了她,少不得也要三妻四妾……你和杜小姐曾经相处过好一阵子,可是真的喜欢她?”
“大姐夫既然都说自己当年是患得患失,我如今还不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