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因为她这身体愈发不中用,家里人何必这么费心思?
这会儿看见大媳妇冯氏双手拿了一个捧盒递过来,她便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年从年初开始就是事端不断,我看是年头不好,所以连使人给赳哥儿说亲的意头都断了,谁知道到了年底越哥儿竟是险死还生。你明天打发人去庆寿寺给他点长明灯,一个月舍五斤香油,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冯氏思量许久,最终还是没敢说张越虽平安回了宣府又立了功劳,杜绾那家里却不安生,今天早朝甚至还传出了御史弹劾的消息,于是只含含糊糊应了这话。换作平日,顾氏自然是稍有不对就能觉察出来,此时却有些恍恍惚惚的,直到张赹张菁这孙儿孙女上来陪着说话,她方才重又有了精神。
趁老太太精神好,冯氏便从里间出来,见外间只有李芸赵芬两个侄儿媳妇并几个大小丫头,却不见杜绾,她不由得眉头一挑,因问道:“怎么不见越哥媳妇?灵犀呢?”
“大太太忘了,昨儿个英国公夫人就打发了人过来,说是因太子妃代几位娘娘赏赐了好些东西,所以她叫了三弟妹一起进宫谢恩,灵犀也陪着去了。”
此时答话的是赵芬,由于张超如今贬谪,她心里明白日后自己的丈夫至不济也能承袭一个指挥使,即便公公张攸不能建功,张起指不定也能特旨袭一个伯爵,因此便不再如往日那般小肚鸡肠,“照我看,英国公夫人应当是想让三弟妹认一认门路。”
认门路?恐怕王夫人是想设法通一通门路求情才是真!
这点小心思冯氏自是能够明白,要是换成当年,她指不定还会有些不自在,但如今经历了丈夫的贬谪外放,只想着张信能平安回来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在乎这些别苗头的勾当。故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她少不得问了两句东方氏的情形,待得知这位一向争强好胜的二弟妹现如今天天吃斋念佛,不由得更是生出了几分感慨。
“那位方姨娘呢?”
“她?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好得不得了,哪有一丝知道闯祸的样子!”赵芬鄙夷不屑地撇了撇嘴,低声嘀咕道,“到底是不识大体的夷女!”
“好了好了,弟妹少说别人的闲话。”
李芸见冯氏皱眉头,便上前打了圆场,旋即又笑道:“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一个好消息,还请大太太赶紧进去报喜,大老爷已经到南京了。因在南边呆了那么多年,有些不惯这大冷天,所以大约会在南京休整两天再乘船继续北上,年底之前必定是赶得到的!”
“阿弥陀佛,还真是好消息,我这就进去禀告老太太!”
而请假回来侍奉母亲的张倬这会儿正在大门口送客,眼看载着冯远茗的马车远去,他不由得想起了刚刚人家的那番话。他虽说不懂医术,但今年入冬乃是关键他还是听得懂的,心里实在没法平静下来。顾氏固然只是嫡母不是生母,可他这个大宅门中丧母的庶子能够太太平平娶妻生子,嫡母至少不曾薄待了他,他总不能因为过去的不得意就忘记了教养的情分。看眼下的情形,张越恐怕得在宣府一直呆到北征结束,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万一……
“老爷!”
回过神的他这才看到一骑人在门前停下,马上的赵虎利落地翻下马背,疾步走上前来,躬身行了一礼:“我刚刚经过大街时,恰好有军中信使沿路报喜,说是安南大捷,只不过我之前得到消息……前任交阯总兵丰城侯李彬抵达贵阳府之后就又犯了病,如今已经殁了!”
听到这消息,张倬愣了一愣之后,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这好坏消息接踵而来,真是货真价实搅得人心里一团糟,竟是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