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既然上书要调人过去,你就选几个精干的给他,省得他又和朕说什么无人可用。顺带告诉他,他既然是掌东厂的督公,就该雷厉风行一些,当地卫所要真是那么不中用,直接革除不用,天下想当锦衣卫的人难道还少了?”朱棣最恨的就是下属阳奉阴违,于是连带袁方也训斥了几句,继而才问道,“就为了这么一点芝麻大小的事情也来请见,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此事臣只是想附带奏一奏,其实还另外有事。”
瞧见朱棣扬了扬下巴示意直说,袁方便躬身道:“北方酷寒,到底和南方不同。如今已经快要腊月了,今年天气寒冷非常,锦衣卫诏狱并未有薪炭供应,臣想请示皇上,能否给年老体弱者每日供炭盆……”
听到这么一句话,朱棣顿时沉下了脸。然而,往日很会察言观色的袁方却只是低着头继续说道:“诏狱中的不少人都勤于读书,书稿每天收集起来都有一大摞,都是些用心的人。臣因为担心皇上要看,所以一直都吩咐存放在一间屋子里。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虽都是重犯,不在大赦之列,若是得沐君恩,他们自己不说,就是家人也一定对皇上感恩戴德。”
朱棣原本极其不悦,但袁方口口声声君恩,他不禁想起了当初一气之下关进去的那几个大臣。夏原吉吴中也就罢了,他们竟然违逆他的心意,留下性命就已经是法外施恩,但杜桢……想到之前给张越发去的旨意,他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一些。
且看看张越如何表现再说!
“既如此,年五十以上者日供柴炭一斤,六十以上者日供柴炭两斤,其余的若是家里人有愿意送的,就让他们自己送,大牢里头不是享福的地方!”
尽管没有抬头,但袁方这会儿却能够想象皇帝面上的表情,连忙称是谢恩。待到又奏了几件别的事后告退辞出去,到了没人注意的地方,他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让皇帝想起夏原吉吴中杜桢那几个大臣是一条,另外一条却不可对人说。皇帝真正看不顺眼的人早就杀了,不会搁在锦衣卫大牢里头发霉,那里头如今不是些一时触怒了圣意的倒霉蛋,就是真正的东宫党。皇太子是迟早要登基的,与人方便与己方便,那时候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就该到头了,不趁机结一点善缘预备着,难道以后还得让张越养着?
希望张越运气好些,趁早再建几桩功劳,早些把老岳父捞出来。除此之外,他也得好好下手查一查——竟然有人说杜桢当初曾经向建文帝弹劾过燕王,事不成则受命辞官归隐,昔日在开封还曾和周王朱橚有勾连。这建文帝都“死”了多少年,告周王朱橚谋反的人也海了去了,告密的人是不是疯了?
带着几个随从往回赶,到了北镇抚司的时候,他忽然瞧见对面的墙壁上画了一个白色的圆圈,旁边还有些仿佛小孩子涂鸦似的玩意,不由得愣了一愣。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个记号只告诉了张倬,而且那会儿是在南京时约定的,而沐宁林沙乃至于张越都是用的其他方式联络。况且,锦衣卫出没的地方,哪来的调皮顽童?一瞬间,他只觉得心里头翻起了惊涛骇浪。张倬分明还是在南京当着那个闲得发慌的应天府治中,怎么可能跑到这里来?
他倒是听说过张家那位老太太身体很不好,莫非是张倬回来探望?不对啊,倘若如此,他不会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究竟怎么回事?
怀揣这乱七八糟的心事,打起精神到北镇抚司中吩咐了皇帝的旨意,他却是到签押房坐了一会,出来之后就再次死死盯着那圆圈,好一阵子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个借口径直回了家。一个时辰后,改头换面的他就出现在了一处酒楼的包厢中。当认出了对面那个人,他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疯了么?”
“我没疯。”
张倬的脸色异常憔悴,直截了当地解释道:“因为之前越儿在兴和被困,成国公就以我家老太太病重为由向应天府尹替我请了假,再加上临近岁末还有空闲,所以我就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匆匆先赶了回来,还好他福大命大。不过我不单单是为了他和老太太来的。当初你我在开封的时候谁都没想到会有今天,所以并不算太隐秘,也曾经被人看到过,你还记得我那个大舅哥么?我当初好容易做戏吓住了他,结果他之前到南京向我打秋风时,说起有人在开封问过九年前开封发大水时锦衣卫出动的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