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气鼓鼓地回到了自己家,就看到哥哥把几个身穿灰衣裳的人让进了朝北的一家屋子里,又严严实实关上了大门。刚刚被舅舅教训了几句,他此时正满肚子思量,见着这光景就朝灶上忙活的老娘问道:“娘,会里那些人又来找大哥?”
“那可是和平常的不同,是会里几个随侍佛母娘娘的护法,借着家里屋子商量事情。自从那一回佛母娘娘治好我的病,咱家都信了佛母,却还是第一回有上头的人过来!”那徐江氏仍在那儿忙着蒸馒头,又笑说,“只可惜佛母娘娘不来,否则我一定好好拜拜活菩萨。”
虽然是大白天,但这门一关,徐家北屋里便显得极其昏暗。徐大和一个汉子坐在炕上,底下四个人坐在凳子上,这会儿左首第一个便闷声闷气地发话了:“这官府竟是忽然转性子了,又是屯田又是垦荒,原以为还要拖沓几天,谁知道竟是雷厉风行。如今不少人都想着开荒地借牛,平日各乡各村要找人说事都不齐全。”
“这一回官府地动作很快,那位年纪不大的小同知之前竟是亲自下了五六个村,那天到知府衙门前看告示的村民都认出了他,如今好名声都传开了。这些家伙就是死心眼,那小子不过是下乡溜达了一圈,又没干什么实事,偏生赚了好名声!”
“你别小看了他,冬天下雪的时候,安丘和诸城不是都出了盗匪往村里头抢东西么?如今官府追查得厉害,听说已经抓到了三个,竟是审完之后就砍了头,听说还是什么刑部特批。民间都是拍手称快,据说青州府里头还传出了些影影绰绰的话,叫什么严打……”
这屋子里的人看似不起眼,但放在外头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宾鸿、赵琬、董彦升、刘信,都是会中的一方大佬,平日虽然奉佛母为主,但各地地真正大权还是他们一手掌握。此时此刻各发了一阵牢骚,众人便把目光转向了最下首地那个髭须大汉。
“岳老弟,佛母娘娘还是老样子,只忙着在各村看病给药,其他的什么事都不管。如今她在民间声望越来越高,但大伙儿既然信赖她,她也得有个章程!官府朝令夕改,就算这一回是好官,谁知道以后怎么办?这垦荒说是五年免税,若到头来忽然要收税,那也是白搭!”
髭须汉子岳长天见人人都看着自己,不禁嗤笑了一声:“各位都指望佛母娘娘,但佛母娘娘真正能号令地连一千人都不到,可不及各位。咱们这会本就是为了周济百姓的,佛母娘娘看病舍药乃是份内事,倒是各位打着佛母娘娘的幌子,暗地里做的事情可不少。”
“岳长天,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有人拍案而起,岳长天想起之前得到的指令,那讥诮的心思只得收了起来,站起身拱拱手道:“各位要说什么我知道,回去之后一定如实禀报佛母娘娘。不过,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如今官府又是垦荒,又是屯田,又是出借耕牛,那些有善名的大户都被官府拧成了一股绳,这青州府的百姓得了甜头,便不是以前那么好糊弄的。”
他说完便嘿嘿一笑,转身径直推门出去。抬头看了看那灰蒙蒙的天,他冷不丁想到了那一日和琥珀相见的情形,心情顿时有些烦躁,但继而就被他完全压了下去。她和他在宗谱上都已经是死人,将来若是出了事情也连累不到丘家。当初三婶还真是狠得下心,为了不让女儿死在解送海南的路上,竟然不惜让亲生女儿落入奴籍,这活下来就真那么好?
“好死不如赖活着?哼,我宁愿死了,也不愿这一辈子就这么庸庸碌碌地活着!”
岳长天,或许该说是丘长天长长舒了一口气,从徐家后门大步离去。如今的风云突变谁都不曾料到,他若是再不设法,只怕这几年的苦心谋划全都要落空。既然知道琥珀投了好人家,日子还过得下去,他便没工夫再去操心这位堂妹。哪怕日后燎原大火真的燃起烧着了那个张越,他只要能保着她就行了。
当初丘家远徙海南的时候,那么多武臣谁站出来说过话?就连曾经承过祖父丘福恩惠的张辅也没有!若是这次张家受到牵连,那也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