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的病还可治么?”
斜睨了张越一眼,史权哪里看不出来他是真正的关切,心中颇有些纳罕。自来富贵家公子喜爱身边侍儿也是有的,只他觉得张越不是那种纨绔好色的,倒没想到居然会因为一个丫头而这般光景。不过他看着琥珀仿佛仍是完璧,便误以为张越是真心待下,惊异过后亦有赞许。
“幸亏你送来得早,先头那位大夫倒还有些手段,总算是不曾耽误了。原本这病还有三分可治,若是她生志极坚,那三分之上还能加上三分,倘若熬过这一冬能有所好转,那到时候便有九分。徐徐调养个一年半载,她还年轻,日后再好生将养着,还是能去根的。”
尽管史权左一个三分右一个三分,但终究说出了可治两个字,张越总算是出了一口大气。待那药方子写成,他连忙招了一个长随来,命他即刻去药房抓药煎药。情知此时天色已晚,他又吩咐人去定下客栈中这一层的所有屋子供随从人等歇宿。
史权一心等着张越来询问先前的事,却不料只瞧见对方忙前忙后,时而找长随吩咐事情,时而和彭十三低头商议。甚至连为琥珀煎药地事情都不放心要过去看一眼,愣是不曾问他只言片语。到最后,他在房里来来回回踱了小半个时辰,也顾不得自己老大一把年纪还不如人家一个少年沉得住气,终究还是派了僮儿去将张越请了过来,这一谈就到了深夜。
这一夜,赶来赶去劳累了一天的家丁长随和那张谦调拨的二十名卫士都是倒头就睡。然而,服下了药的琥珀没睡好。守着琥珀地秋痕没睡好,妙手回春的史权没睡好,等着外头消息的彭十三没睡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张越更是没睡好。
等到天明起身洗漱的时候,对着铜镜一瞧,张越就看到自己地眼睛里头布满了血丝。用昨夜盆里余下地那冰冷刺骨的水擦了好几遍脸,他方才有了精神。就当他预备出去泼了残水时,只听那门轻轻被人敲了两下。不多时嘎吱一声被人推开,紧跟着便是彭十三走了进来。
“公子怎地不叫秋痕姑娘服侍?”彭十三诧异地问了一句,因见张越摆手,也就不再纠缠这种婆婆妈妈地问题,于是低声道。“刚刚接到京城的消息,吏部紧急发了文书,青州府又有一名同知两个通判丢了乌纱帽。反倒是那位先前降职滁州知州的知府大人早早上了一份言辞恳切的请罪折,故而安然无恙。山东布政司那一头杜大人受了申饬。右布政使张海也没能幸免,参政参议往下贬谪降职更不在少数,青州府衙上下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同知……”
张越听着没一条好消息,顿时更加心烦意乱,遂问道:“是不是北京知道了汉王是真的遇刺?”
“先头本就是当作汉王遇刺办的,不过是皇上心思不明,处分轻了一些。”彭十三固然看到过永乐皇帝朱棣的武功盖世,但也同样经历过那数场惊心动魄的屠杀。此时便是心有余悸,“公子这一趟接下地还真是货真价实的烫手山芋,这事情千头万绪,怎么查?”
“无论皇上还是汉王,抑或是张公公,要的都未必是真相,而是交待。”张越苦笑一声,随手把那手巾丢进了盆子里。“若是要真相。杀了我也未必能行,但若是交待。我却不得不勉强一试。否则汉王闹腾起来,别说整个青州府,只怕就是山东通省官员也要齐齐落马,我就能独善其身?这是皇上的交待,我能推辞?”
“若汉王真的是遇刺,那会不会是白莲教那些泥腿子干地?”
“问题是这样做对他们有好处么?”
张越随口反问了一句,见彭十三站在那儿攒眉苦思,他又想起了这一回琥珀的骤然重病。这山东已经是够乱了,倘若还要加上一个可能存在的丘家人,这还真是热闹纷呈精彩不断。在这样群魔乱舞的光景下,他一个微不足道地人物是否能撼动这一团乱局?
心烦意乱的远远不止张越一个。这一大清早,北京英国公府就是手忙脚乱。王夫人怀胎十月,家里上下原本早就做好了准备,谁知道一拖就是小半个月,偏生昨夜稍有懈怠的时候便有了动静。从大半夜折腾到现在,别说家中仆婢疲累欲死,一群赶来伺候的姬妾也都是站得脚都麻了。然而,眼看张辅都站在风地里头,等在东厢房的她们谁还敢吐一声怨言?
料峭寒风之中,张辅反反复复踱着步子,心里却不止牵挂着产房中的王夫人。张越的急信他已经收到,汉王的密信他也已经看过,刘忠私信上地那几句话他更是能倒背出来。这当口皇帝的风痹症偏偏发作得厉害,连着几日都不曾上朝,否则只怕事情更不可收拾。
就在这时候,那正房大门忽然打开,却是探出了惜玉的脑袋:“恭喜老爷,夫人喜得千金,母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