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他便笑道:“袁大人您可别吓我,我当初确实在杜府见过梁大人,可他那时候是去借书,我正好遇上,杜夫人便引荐我见了一面。之后我也确实去过一次梁府,却只是为了请教课业,没坐多久就离开了,这也值得别人首告?”
此时此刻,张越心中着实忐忑,说这一番话也只是因为他想到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一直以来都不曾流露出恶意,于是只得赌一赌。否则,谁都知道锦衣卫乃是皇帝地鹰犬,若真是一口咬定他的罪名,何至于这么客客气气上门来问?
“既然做了告密的人,不是为了金钱就是为了仇恨,抑或是为了其他东西,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袁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越,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三公子出生得晚了,没看见当初胡惟庸案和蓝玉案那种大肆株连的情形,自然不知道这只要有首告,锦衣卫便可以抓人,抓人之后就可以用刑。三木之下岂有勇夫,要定下罪名还不容易?”
张越即便再愚钝,这时候也能听出袁方话语中地提点之意,当下便反问道:“袁大人莫非是说,只要有人出首告我,我就是百口莫辩?”
“若你不是姓张,自然如此。”袁方此时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随手递给了张越,“这是首告人往北京卫所投递的信,你不妨看看。”
接过那张纸随眼一扫。张越只觉浑身如坠冰窖。这纸上的字迹虽然潦草,但上头的内容却清楚分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他进出杜府和梁府地时间都是清清楚楚,再比较太子召回那个陈千户的时间,那简直是一份极其完美的书证。虽没有指斥他地罪名,但就因为如此,方才更易启人疑窦。
“三公子既然姓张。又是英国公的堂侄,皇上还曾经褒扬过你,兴许不会因为这份书证而治你的罪,但若是皇上心中有了芥蒂,你日后前途只怕不美。况且……”袁方微微一顿,随即便语重心长地道,“这书证若并非冲你而来,那矛头对准的兴许就是你的老师。你大约不知道。就在昨天,皇上召见梁潜,起因便是你那老师杜桢地劝谏。皇上虽认为此罪不该由梁潜一人承担,可毕竟没有赦免,如今他还押在北京卫所的诏狱之中……”
尽管袁方不曾把话说完。但张越立刻就明白了这后头隐去的那一截是什么,心底暗自发寒。他忍不住又端详了一番那纸上地笔迹,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幸好你那位老师和梁潜有交情的事情不是秘密,而且他前几天就将曾经让你去向梁大人请教课业的事情禀告了皇上。所以昨日晚间我奏报此事的时候,皇上不但不信,而且还大为震怒,更让我彻查告密者。今日我来,与其说是讯问三公子是否和梁潜的案子有关联,不如说是想要问一问,三公子对这告密之人可有什么线索?”
这事情忽然之间绕了如此大地一个圈子,张越自然而然地愣住了。若这事情早就已经完结。如今不过是追查首告者,那袁方一开始那番话岂不是在吓唬他?
袁方不像一步登天地纪纲,他从锦衣卫小旗开始,一步步擢升到了如今正三&21697;指挥使,这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是炉火纯青,张越只面色微动,他就笑道:“先头那番话不过是和三公子开开玩笑而已,三公子如今只需答我刚刚那个问题。光天化日之下无皇上旨意。居然有人敢监视英国公地子侄。这实在是藐视咱锦衣卫。我怎么也得给皇上和英国公一个交待。”
张越脑海中一瞬间晃过了好几个名字,然而。一想到对方能够准确捕捉到自己的行踪,那本事简直是堪比锦衣卫,他着实想不到自己得罪的人中会有人这样神通广大,况且,有些事也不足为外人道。于是,尽管本能地感到袁方有此一问仿佛是别有用意,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袁大人,我实在想不出来。”
“哦?”袁方眉头一挑,继而便接过了张越递回来的那张纸,若有所思地道,“杜大人受到任用也就是这一年的事,三公子由开封到南京,如今又到北京也不过是这一年地事,按理牵涉得罪的人有限。既然有限,锦衣卫撒出人手去,总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张越见袁方一副秉公办事的自信模样,自是笑着道了谢。事情办完,他也不好多留这位只怕能止小儿夜啼的锦衣卫指挥使,遂亲自起身相送。
然而,他只是送到了花厅门口,袁方便转过身笑道:“三公子不必送了,如今英国公还在病中,你还是好生照应他才是。皇上这回如此轻易放过了这事,英国公身体好转也是一条。至于这告密地人,我锦衣卫的手段,三公子大可放心。不过,我也想提醒三公子,既然你如今已经是举人,那么也该好好考虑自己的前途和未来了。”
眼看袁方大手一招,便带着数十名属下扬长而去,张越这时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边锦衣卫刚走,那边荣善便一溜小跑地从另一扇院门奔了过来,待到近前他先是站了一站,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抠着那地上的青砖缝痛哭失声道:“越少爷,打南京来的信使刚刚赶到,咱家……咱家张娘娘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