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蘑鸡子、红焖羊肉、三鲜烩豆腐、鱼米羹、白切肘子、水晶豆芽、韭黄肉丝,还有剩下的一道热菜之后得稍等一刻钟。其余的是垫饥的点心,麻饼、烘糕、寸金、白切,遵小侯爷吩咐,这大冷天不上冷菜。这一壶是汾酒,请二位慢用。”
见那伙计上好酒菜之后就退下掩上了门,孟俊这才亲自执壶给张越和自己各自满斟了一杯,旋即才放下酒壶捧起了杯子:“要是别处,你既然是钦差,怎么也得有一场接风宴,但宣府三天两头就有钦差过来,再加上如今大伙都顾着北边的鞑靼和瓦剌,所以今晚也就只有我为你接风了。来,三弟,我敬你一杯!”
眼看孟俊二话不说先干为敬,张越自然也满饮了。既然都是自己人,原本就饥肠辘辘的他自然是敞开肚子畅饮畅食,又顺着孟俊的问题解说了自己为何到此来。想起今天下午在总兵府那勾当,他忽然放下筷子问道:“姐夫,我来之前听说,宣府因是要地,所以各卫之中,大小内官足有十几个?”
“这是谁都知道的秘密了。”孟俊哂然一笑,自顾自地又斟了一杯,一仰脖子喝干了,这才解气地舒了一口气,“虽说宣府后头有居庸关,但只要是这里出了问题,那居庸关虽说乃是雄关,恐怕也挡不住鞑子的铁蹄,你说这里要紧不要紧?宣府乃是九边之中的第一大城,也是九边之中总兵领军最多的一镇,所以这十几万人别说让一个人领着,就是让几个人领着都不那么妥当。宣府三卫、万全左右卫、怀来卫、怀安卫,每卫都有坐营内官,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卫所和千户所,还有那个镇守太监,自然有十几个人。”
“那这次宣府的格杀令和戒严令是怎么回事?”
没料到张越问得这么直截了当,孟俊不由得盯着张越看了片刻,发现他并没有一丝一毫酒醉的意思,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个小舅子乃是认真的。沉吟半晌,他便开口说道:“这是镇守太监王冠下的指令,想当初兴安伯知道之后就很是恼火,但争执一通之后,最后索性由得他去。至于其中内情,别说我不知道,恐怕就连兴安伯也不知道。王冠此人奸猾得很,因着孟家的缘故,我和他没什么往来,但听说连当地锦衣卫也敬着他三分。”
如果说起初不过是猜测,这会儿听了孟俊的话,张越心中就有了七八分准数。抬头看了看孟俊,发现当初那白皙的肤色如今已经晒黑了,他不禁想到了这里是宣府是前线,不是京师那种地方,可仍然免不了那些权力倾轧。
顿了一顿,孟俊又说道:“所以,我要提醒你的只有两句。第一,皇上看来想要把你磨一磨再用。毕竟,皇太子当初还是世子的时候就不太重视武事,和勋贵的关系远远不如汉王,皇上怕皇太子登基之后一味排斥武官。你得小心些,皇太孙毕竟不是皇太子。等皇太子登基,皇太孙变成了皇太子,这关系更不一样了。第二,不要在开平和兴和停留太久,那里在大边和次边两道长城之外,都是孤零零的土城,蒙元随时会来袭,能少停留尽量少停留!”
“姐夫果然是大智若愚的人。”张越见孟俊嘴角一挑丝毫不在乎自己这话,连忙笑嘻嘻地敬了一杯,这才低声说,“姐夫的提醒我记下了,但我也有一件事要提醒姐夫。宣府镇守太监王冠不是投靠了御马监太监刘永诚么?御马监上上下下,都把注下在了太子身上。”
“原来如此,怪不得!”
郎舅俩对视一眼,心中全是敞亮了然。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低低的敲门声。孟俊立刻丢下了刚刚那话头,坐直了身子吩咐进来,果然,大门一开,就只见依旧是刚刚那伙计捧着大条盘过来,上头却只有一个大砂锅,上头罩着一只大瓷碗。撤去了桌子上几道残菜,他方才把那大砂锅搬到了正中,旋即挪去了瓷碗。这一瞬间,一股鲜香的气息一下子在屋子中弥漫了开来,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三弟,赶紧趁热尝尝,别看这小小一道菜,这可是号称宣府一绝的奇珍,但凡在这里镇守过的都爱上这一口,之前兴安伯还特意派人给英国公送去过!这东西都是土人捉的,不换铜钱不要宝钞,每只值银一钱,这儿一共五只,寻常人家够吃大半个月了。”
张越素来知道国人在这美食上头的天赋独步宇内,所以已经做好了什么炸蝗虫炖泥鳅蒸螃蟹煎蛇段的准备,但看到锅中仿佛是兔肉,他这才放了心,挟了一筷子入嘴就觉得肥甘脆美,竟是形容不出那种极其特别的味道,自然是赞不绝口。
就在两人吃得酣畅淋漓的时候,下头陡然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声音:“什么没有?谁不知道你这八珍馆每天都会收进五只黄鼠,如今还敢搪塞?这是王公公指名要的,你要是敢私留,明天保准你这店再也开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