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敢被掳的时候才十八岁,如今却已经是将近三十岁的人了,再老实的人在那种人间地狱呆了整整九年也会变得活络一些,更何况他原本就曾经学过算数认过两个字,这次逃回来也都是他出的主意定的线路。眼见对面两位大人物为他求情,他不禁大喜过望,连忙跪了下来磕头。可还不等他道谢,就感到左右胳膊被人挟住了。
“按照小张大人的话,尽快行文州县找寻其他几个人!至于牛敢,不管你是鞑子还是汉人,我们不能因为你而耽误了事情,只能暂时将你绑起来!小张大人,就请你让几个随从好好看着他,千万不要解开绳子,等到了宣府再说!”
无论向龙刘豹还是连生连虎都是第一次去宣府,因此这会儿正在帐子里围着彭十三七嘴八舌问个不停。直到连生瞥见张越进了帐篷赶忙出声提醒,一群人方才站了起来,紧跟着就看到了张越身后那个衣衫褴褛的大汉。莫明其妙的他们听了随行亲兵的解释,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连生当下就抱怨道:“周大人也是的,这种麻烦事情居然交给少爷你处置!”
“人命关天,军情亦是关天,怕什么麻烦!”张越瞥了一眼牛敢背后绑着双手的死结,又见其垂头丧气,便开口说道,“老彭,你身材和他差不多,看看有什么他能穿的厚实棉袄和其他衣服,再找双鞋子来,一并给他换上。眼下先松绑,等晚上再说,人就交给你看管。”
彭十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见张越那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他顿时醒悟到这位主儿素来如此脾气,于是只得认命地叹了一口气,遂把人领到一边换衣服去了。这一晚上,帐篷中呼噜声此起彼伏,而牛敢好容易换上新衣吃了个半饱,却因为心中忐忑一夜都没睡好。
次日一大清早,一大拨人就拔营上路了。面对张越多出来的这么一条尾巴,陆丰倒是很感兴趣,问明了情形之后,他就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说:“老周倒是好大的主意,咱们这么要紧的任务,他说留下就把人留下了。罢了罢了,反正这护卫的事情他管,咱家只要顺利到地头就好……话说回来,这宣府那边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随便杀人,别是哪个太监狐假虎威吧?”
张越却懒得理会陆丰会因此打什么鬼主意,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被几骑人夹在当中的牛敢。换上棉袄和棉鞋,又洗过脸刮了胡子,此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双肩宽阔身材粗壮,赫然是好一条虎背熊腰的大汉。而武艺如何虽说不得而知,但既然能够从那么远的地方绕了一个大圈子逃回来,总应该是不错的。
晌午之后,保安州终于有人来接应,领队的却是保安卫的一名百户,麾下则是铳手刀牌手箭手枪手一应俱全。因着是武官,他自然就避开了张越和于谦,又不好去奉承陆丰,于是便一个劲地巴结周百龄,哪怕这位京营千户不理不睬,他也毫不气馁。
“周大人这一路押运实在是辛苦了,等到了咱们保安州可一定得好好歇歇。大人若是有什么喜好不若告诉卑职,回头晚上卑职也能让人安排。”他一面说一面偷觑周百龄的脸色,旋即又低声说,“大人若是厌烦了中原那些门道,咱们卫所还有北边的好货色……李指挥说了,大人既是上官又是钦差,咱们该得好好奉承。”
对于这些鬼话,周百龄半点不信,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已。果然,那百户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废话之后,渐渐就把话头转到了正题,却是私货两个字。保安州离蒙元不到百里,只要是南货就极其有销路,铁器就更不用说了,因此朝廷每逢派官公干,几乎人人都少不了携带私货,到了地头就由当地军官脱手,少不得两边都赚上一笔,这几乎是公开的惯例了。
周百龄对于这勾当自然精熟,但这一次却不比往日,张越早提醒过这回事关重大,他少不得吩咐下属收敛些,就算真夹带也不许带铁器。此时他明白了那百户的意思,自然是拿场面话敷衍,结果对方却仍旧不死心。直到周百龄说匀他百匹棉布,这才让对方心满意足。
“大人别怪咱们保定卫的人眼皮子浅,实在是这边出息少,不得不寻几条路子。就说先头抓到的那几个从忽兰忽失温跑回来的家伙,要不是宣府那边戒严了,人家也未必跑到咱们的地盘上来,李指挥正打算杀人呢。话说宣府的那位王公公还真是厉害,三下五除二就逼着兴安伯下了格杀令,那位保定侯小侯爷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因周百龄派人原原本本说了此事,张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大战在即提防蒙元谍探自然是有必要的,但宣府那边中官喧宾夺主却不是什么好兆头。大姐夫孟俊只是去宣府历练的,不好说什么很正常,但兴安伯徐亨乃是镇守宣府总兵官,居然还压不住一个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