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皇上,臣的大伯父每半年只有一封信送到,最近一封还是年前送来的,除了问安之外并无提过其他内容。这些除却臣去英国公府上探望时大堂伯英国公提起过的心得,以及二伯父阳武伯在交趾征战多年的体会,便是臣在兵部这些时日翻看文书资料的结果。”
“你是兵部武库司司官,如果朕没记错的话,这些应该是职方司的事!”
“皇上所言不差,但之前皇上既然让张公公送了那张纸来,臣在尽职尽责管好武库司诸事之外,自然还应该做些其他力所能及之事,否则怎当得起皇上心意?皇上刚刚也说了,臣的大伯父眼下在交趾,但相比他来,无论是大堂伯还是二伯父在交趾的时日都远远长过他。张家这么多人都曾经在交趾征战立功,所以臣虽然没去过交南,但并非对交南一无所知。至少臣知道,皇上当初锐意定交南,乃是为求西南长治久安,而并非单纯为了开疆拓土的武功!”
“你这个狂妄的小子!”
朱棣气极反笑,但骂过这一句之后心中倒是颇为得意。直到现在为止,朝中仍然对在交趾弹丸之地耗费钱粮军力颇为不满,非议他好大喜功的也大有人在,因此张越这最后一句话冲淡了他的大半怒火。情知张越这矛头乃是冲着交趾监军马骐,他少不了在心中沉吟了起来。虽说他也从交趾征派了一些东西,但数量远远没有张越提到的这么多,更何况,他还没有糊涂到不顾交趾民情非要征派采买的地步。
见皇帝面露踌躇,张越就知道这一回自己并没有选错时机。自从黄俨卷入谋逆案之后,他敏锐地感觉到,朱棣对于中官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完全信赖——陆丰曾经对他抱怨过朱棣见过他之后往往会招来袁方验证,张谦也曾经提过天子如今对宦官常常疾言厉色,海寿唯一一次去兵部找他办事,也露过口风说皇帝如今性子难以琢磨——而已经远离京师数年的镇守交趾太监马骐确实劣迹斑斑,要打动皇帝相信这一点并不难。
在反反复复考虑了一番之后,朱棣最终还是决定派稳妥人前去查一查。自然,他面上却不肯表露出来,接下来更是疾言厉色地申饬了一番,但张越当然能听出来这分明是雷声大雨点小。等听到皇帝吩咐说把交趾方略写成折子呈上去看,他更是心中笃定,答应一声方才退出。然而,当他出了宫回到兵部衙门之后,却发现四周人看他的目光极其古怪。
瞧见张越进了司房,趁着没别人在,万世节顿时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上上下下打量好一会方才吁了一口气:“刚刚方大人面色铁青地回来,几个进去奏事的都吃了老大的苦头,结果还是一位侍郎大人进去,这才打听到怎么回事。你也太大胆了,方大人原本是拉着你当挡箭牌,到头来你却利用了他一回!既然你囫囵回来了,想必最后还是成了?”
张越笑着点了点头:“皇上已经有所心动,但一定还会设法派人查证。”
“只要查,还怕查不出那阉货的罪名,交趾那些官员恐怕早就恼怒那个太上皇了!没来由坏了大好局面,他这个监军罪过最大。话说回来,除了你也没人告得下他,你手上可是已经倒下了司礼监三个头头,真是名副其实的权阉克星……”
“咳!”
正说得起劲的万世节听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咳嗽,连忙停住了话头。转头一看,瞧见是尚书方宾站在门口,他顿时吓了一跳,旋即便露出了一本正经的表情,上前两步举手行礼:“方大人莫非是有事交待我等?”
方宾在门口虽说只听到了最后半截话,但据此推断出来的信息却让他在诧异之余有些嫉妒。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不但不责张越妄言,而且还真的相信了这么一番话——张越那些话他也说过,他对于马骐那个太监也是深恶痛绝,可他只能旁敲侧击提那么一提,可张越如此直截了当竟然毫发无损!不得不说,皇帝对于张家人偏爱的过分了,也不看看张家都出了多少高官,难道真要造就一个大明第一名门?
心中虽不以为然,但方宾面上却仍然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对张越微微颔首之后,他便递过了一份公文:“刚刚从交趾送来的通报,虽说此事让别人去也行,但我思来想去,还是你去的好。你走一趟左军都督府,知会一声保定侯。”
听到是交趾送来,又听到是送交保定侯孟瑛,张越顿时觉得心中咯噔一下。果然,下一刻,方宾就直截了当地说:“交趾黎利陷政平州,孟贤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