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朱宁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正色道,“在消息没有泄露之前,我自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没事人。等到这件事藏不住了,我自然是顿首请罪,试探试探皇上究竟是什么章程。按理说,父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只要这谋逆仍是借口,那便是福不是祸,至少那三护卫可以交出去了。总而言之,这件事情你们帮不上忙,我也不要你们帮忙,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张越和杜绾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朱宁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客气,而是实实在在的话。而在刚刚惊诧失态之后,朱宁又变回了那个气定神闲的小郡主,拉扯了一会闲话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却是再也不曾提她刚刚调侃过的婚事。张越亲自将人送到了大门口,眼见朱宁朝马车走了几步又转身冲着他没好气地摆摆手,吩咐他直接回去陪杜绾,他不禁呆了一呆。
倘若不知道的人看到了眼前一幕,又怎么会认为朱宁知道了那样惊天动地的消息?
由于搁了这么一桩沉甸甸的事情,张越往回走的时候不免是心不在焉,在过了屏门绕过影壁的时候险些和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他才发现是管家高泉,当下便点头敷衍了他的问安,径直往里头走去。而他这边渐行渐远,愣了片刻的高泉方才想起族学中尚有一件事要禀告张越,原本准备提脚追上去,但沉吟良久还是打消了这念头。
看这位主儿仿佛心情很不好,与其这会儿追上去禀报触了霉头,还不如赶明儿去禀告杜绾。横竖都是杜家人的勾当,让杜绾寻着那位杜大人出面就行了。
而张越一路回到了自己的西院,挑开帘子进了门,他忽然脱口而出道:“不对!”
刚刚避开去的几个丫头这会儿还没有回来,杜绾正盖着毯子倚着引枕发呆,听到这一声不禁吓了一跳。看见张越站在门口,手仍是举着帘子不曾放下,那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她便连忙问道:“什么不对,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张越这才放下了手中的帘子,快步走了两步上前,在杜绾身旁坐下,低声说道:“郡主说得简单,但须知我得到的消息是说,周王谋反证据确凿!既然有确凿这两个字,足可见并不是空穴来风……虽然我不信周王会真的谋反,但此次事情来势汹汹自不用说。倘若是皇上真的要穷治周王,只怕并不会看在周王乃是一母胞弟的情形网开一面,就是郡主……”
“就是郡主以前再得皇上宠爱,这次也没有用?”
即便张越并没有把话说下去,但杜绾何等聪明,这下半截自然就续上了。想到朱宁走时仍是和往日一般无二的模样,她不禁揪紧了手中的帕子,继而忧心忡忡:“虽说当初谋反的谷王和齐王也不过是贬为庶人,但却祸及子孙一辈子幽禁不得见天日。郡主一向是刚烈脾性,若真的周王有什么好歹,她断然是不会自恃皇上宠爱独善其身的。”
“绾妹,你不觉得这次的事情很古怪么?按照刚刚郡主的话来说,第一次有人举发周王谋反是在齐王谋反之后,第二次是北征归来皇上对皇太子不满,第三次则是皇上治罪谷王,不管是否只有这三次举发,但摆在明面上的至少就是这三次,足可见皇上也有敲山震虎的意思。那么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倘若说是因为王贵妃去世皇上心性大变,可皇上之前召见我的时候分明是仍有条理,不至于随意迁怒。而且,告发皇族的官员从来没有好下场!”
说到这里,张越已经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有了一个大致的方向。要知道,自从朱元璋建国以来,大明对于皇族可谓是绝对维护。寻常官员根本不敢干预皇族的举动,而即便是举发也要付出巨大代价——哪怕是支持削藩的方孝孺等人,建文帝在北军兵临城下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预备抛出来顶罪?可以说,举发周王这个皇帝的嫡亲弟弟,不是寻常官员能做得出来的。
见杜绾仍在思量,张越又站起身,反过来正对着她:“你记不记得当初郡主曾经给咱们传过警讯,说是张家留在开封的不少子弟中,有不少人和周王底下的几位郡王过从甚密?我后来禀告过祖母,祖母让人回去知会了那儿的几位尊长。如果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别人的算计,别人算计的会不会不单单是周王?如果不单单是周王,也不单单是张家,你说会不会连皇上一并算计在内?”
面对张越提出的这种可能性,杜绾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郡主刚刚对我说过当初规劝皇上的事,先是皇后撒手人寰,继而是权贤妃张贵妃,如今又是王贵妃,皇上身边如今已经全然没了知己。就算皇上召见你的时候还有条有理,但脾气比往日更暴躁自然是在所难免。若是他在急怒之下,确实有可能因一时之气……”
“不止是这个!要知道,皇上的病最忌急怒,若是被人一再激怒之下病倒……皇太子和皇太孙虽然应召,但南京的事情千头万绪,他们如今尚未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