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是八月十五,你难得有了闲,不早些回去,居然有空回武库司?”
今天是八月十五?张越一愣之下方才想到了这一茬,总算是明白方宾为什么会有那一说。虽然钱云这话说得很有些尖酸,他却无心和对方一般计较,当下也不提方宾让自己早点回去的事,便笑道:“多亏了钱大人提醒,否则我还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既然是中秋,其他同僚可是回去了?”
“托了你的福,这些天武库司闲得很,我一会儿就吩咐大伙儿都回去。”见张越并不着恼,钱云顿时觉得没意思,随即懒懒地说,“既然今天你回来了,就进来大伙儿一块坐坐。前几天赵王府还来人问过,说是常山护卫的兵器大多老朽不堪,是不是该换了。你既然在忙京营和军器局那一头,我就暂时搁下了此事,回头你问问方尚书究竟是什么章程。”
自打京营京卫一拨拨换装,张越便听到了不少风声,此时听钱云提到赵王的常山护卫,他并不觉得奇怪。跟着钱云进了本司直房,又和几个员外郎以及主事说了一些话,不多时果然尚书方宾就使了人来吩咐散衙回家。看着两手空空的一众同僚,张越不禁在心中嗟叹。
中秋节也算是一大节日,朝廷就连一点赏赐都没有,甚至连月饼都看不到一只?
兵部衙门对着正在营造的皇城右长安门,即便今日号称早散衙,仍旧已经是酉时,日头也渐渐偏西了。由于俸禄微薄,员外郎以下的官员大多数都是步行,坐车骑马的官员并不多,甚至还有几个骑驴的。因此,看到张越和两个小厮会合上了马,不少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然而,圣眷这种无影无踪的东西尚且能够期盼异日的机缘,出身又岂是羡慕就有用的?
“我差点都忘了今儿个是中秋,你们俩常在外头走,可知道北京什么地方月饼最好?”
连生和连虎没料到张越上马之后第一句话就问这个,顿时愣了一愣。向来比哥哥机灵的连虎连忙抢先说道:“少爷要说这个,我倒记得东大街上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名叫千味斋。虽说铺子小,但小的上次买过一次东西,糕点倒是做得倒是用心。咱们家里头的厨房就有糕点师傅,买东西不过为了图个新鲜,不如上那儿去?”
张越赞赏地看了一眼这个机灵的家伙,随即点了点头。当下三人便拍马前往东大街,很快就找到了那家千味斋。只见那门面只有一间,顶头挂着小小的牌匾,隐在旁边几家酒楼中极其不显眼。跨进店堂,他便发现狭小的店堂里头还有其他两拨客人。一对夫妻正在指指点点让一个伙计挑东西,另一个带着丫头的少妇则是正在和掌柜分说什么。
只一会儿,前头的那对夫妻就转过身来。驻足等候的张越看清左手那个身穿藕色裙子的朴素女子,不禁愣住了。而对方亦是在打照面的一刹那将他认了出来,她一把拉住了旁边的男子,随即才挤出了一个笑容。
“三表哥,好久不见了。”
任凭张越千思万想,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许久不见的金夙。自从大伯父张信贬谪到了交趾,他就再没看到大伯母冯氏和冯兰有过来往,而在金夙那一次随母造访过英国公府之后,他就再也不曾遇到过她,只是隐隐听说其父已经削职为民永不叙用。看此时她和身边那男人的光景,大约是已经嫁人了?
那男子身材高瘦,大约三十左右,身穿一件半旧不新的青色素绢袍子,见张越身上仍是官服未褪,不禁眼睛一亮,旋即笑道:“娘子,你怎么不曾说过还有亲戚在北京?”见金夙不答话,他误以为妻子是一时高兴欢喜得愣了,便上前对张越拱了拱手。
“我是常山护卫总旗王瑜,不知道尊驾是……”
怎么又是常山护卫?张越瞟了一眼金夙,见她只是咬着嘴唇不作声,不禁想起了那时候她的毅然决然。虽说是昔日的恩怨早已经过去,但有些事情却不是说淡就能淡的,至少此时相见,他心情起伏,金夙那模样也绝对称不上久别重逢倍感亲切。
“相公,我和三表哥原本就是远亲,你追着人家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金夙终于从惊讶和尴尬之中回过神来,随即又恢复了当初那爽朗大方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了丈夫一眼,旋即就对张越裣衽行了一礼:“三表哥办婚事的那天娘原本想要去的,却给我拦住了。如今咱们两家是两个牌名上的人,若是少走动各过各的日子,这样彼此忘了旧事也舒坦。相公刚刚也说了,他是常山护卫的总旗,三表哥若是想照应不妨帮他一把,若是不想,也请不要告诉家里其他人。我嫁了他是我的福分,并不指望什么诰命敕命。”
王瑜素来是对妻子言听计从,虽说后知后觉,也感到金夙这番话别有用意,但妻子一拉,他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往外走,一面走一面仍是忍不住打量了张越一眼。而张越望着这对小夫妻的背影若有所思,根本没注意这店堂中另一对主仆也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到了外头,看见王瑜和金夙夫妻上了一辆马车,那个扶着丫头手的少妇不禁皱了皱眉,旋即轻轻咬起了嘴唇。张家的事情她进京之后也已经悄悄打听过不少,那个女子就是曾经和张超定过亲事,之后又退了婚的昔日金家千金?哦,不对,应该是那位金家千金的妹妹。
好好官宦人家的千金,到头来偏嫁了一个小小总旗……不过,就算金蘅当初嫁给了张超,只怕也没什么好结局,张超睡梦中也常常念叨的女人,可并不是这个名字!出身好又怎么样,走错了一步还不是一辈子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