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朱棣沉思的时候,张越也悄悄仔细打量着这位功过两全的帝王。要说功,屡败蒙古平定交趾安抚西藏,又有郑和下西洋和永乐大典,无论哪一桩都是其他帝王根本拿不出的功绩;要说过,靖难之役结束后诛戮方孝孺等人十族,之后更是重用锦衣卫大肆捕杀异己,这残酷的手段几乎不逊于其父朱元璋。只此刻站在面前,他便能感觉到一种慑人的气势。
这是货真价实的永乐大帝,可不是电视里头那种唬人的演员!
难得兴致勃勃地来到杨士奇家里,又碰见一个有趣的小家伙,朱棣的心情愈发好。听说今日的文会不过刚刚开始,他就示意众人继续,又吩咐张越坐下继续誊抄。
这旁人都没有座位,哪怕朱瞻基杨士奇杨荣都是侍立一旁,张越这一坐简直是难受得如坐针毡。等那墨磨开,他凝神提笔开始写字,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方才渐渐平了。
朱瞻基平日在宫中有无数人看着,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皇家风范,这一日好容易瞅着机会,自是不肯安安分分呆在朱棣旁边听别人吟诗显摆,便溜到了张越身后。瞧他聚精会神,笔下流转出一个个端正圆润的字,而且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自己,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
“皇太孙。”
“啊,是杨大人。”朱瞻基回转头见是杨士奇,便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难得看见皇爷爷这么高兴,今天这一趟还真没有白来。”
他一面说一面又指了指旁边充耳不闻只顾着誊抄的张越,上前一步低声对杨士奇说:“那一日我去国子监正好遇上了元节,觉着他行事颇对我的脾胃。毕竟,如今没几个人说话不遮不掩的。皇爷爷既然颇为欣赏他,杨大人是否能寻一个机会引荐到东宫来?”
这话听着虽寻常,可杨士奇岂是寻常人?抬眼瞅了瞅笑得轻松自如的朱瞻基,他心里如同明镜似的敞亮——这汉王如今被囚,不日就要发落,但只要不死,其野心未必就此打住,再说还有一个赵王。张越不论怎么说都是英国公张辅的子侄,把人召进东宫无疑便是一个风向标。
杨士奇自己就是铁板钉钉的太子党,然而此时他却异常审慎。见杨荣正陪着朱棣说笑&21697;评那些诗篇,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形,他便微微摇了摇头:“皇太孙,若皇上刚刚真有此意,早就召元节为你的伴读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必急在一时。他如今也算是我的晚辈,若是有机会,有些事情我自然会缓缓和他说解明白。”
“那就好。”朱瞻基微微一笑,面上的深沉之意敛去无踪,忽地又回头瞥了张越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惋惜,“我那几个伴读不是规行矩步的木头人,就是心思深沉之辈,或者干脆就是心比天高才比纸薄的家伙,若是有他这么个老实的妙人,我就不会那么无趣了。”
无论朱瞻基还是杨士奇都没有注意到,当这番话说完,那边应该正在聚精会神写字的张越肩膀轻轻一抖——耳朵极好的张越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天得到“老实的妙人”这么个评价。看来,他很有必要继续老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