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一说,周围又响起了七嘴八舌的附和声。此外,还有人抱怨这几天的粥比最初的稀薄了,足可见寺里粮食少了;有人说这几天分头往各处堵截人,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更有人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官府之类的闲话,道是之前还分明夸口说今年黄河不会决口。
“我……我们可以走,可是,求求公子赏我家翠儿一口饭吃!”
不等张越开口再解释什么,那个妇人一下子放开了揽着女儿的手,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咚咚咚地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竟是把额头都给碰破了。措手不及的张越伸手想要去拽她,然而他却忘了自己如今只有十岁的单薄身躯,给她那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力道给带得踉踉跄跄,险些摔倒在地。
这时候,张越只觉得心里响起了两个声音——一边是告诫不能开先例不能心软,否则只怕更多在城内游荡没饭吃的人都会蜂拥而至,到时候局面就会完全失控;另一边则是劝说自己做人要积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饿死街头。然而,陷入矛盾之中的他更知道,收留那个小女孩却赶走她的父母,这种做法和把三人全都赶走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三少爷,大伙儿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要不,您就收留了这个小姑娘在身边?别看她如今饿得精瘦,只要吃饱了饭就能长出肉来,等到水退了还能带回家当个小丫头使唤。”
“咳,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吃不了多少东西,大伙儿说是不是?”
“看着也确实怪可怜的。”
身边渐渐响起了一个个帮腔的声音,然而,张越听到这些却并没有觉得轻松,而是着实困惑于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端详着那一张张或是讨好或是巴结的笑脸,再一看那妇人哀哀求告的眼神,再瞅瞅那个满脸悲愤攥紧拳头却一句话都不说的汉子,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在这个时候,他方才感到,后世那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情形是多么难得。这年头的朝廷……在某些时候就甭想指望了。
张越正在暗自感慨,耳畔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此时此刻,不单单是他,所有人都把目光从那一家三口身上移开,朝那马蹄声的来处张望了过去,有的面露仓皇,有的脸色惊惧,有的人害怕得直颤抖,有的却隐隐之中有些兴奋。然而,当那马队疾驰到跟前,看清了一帮子人的装束时,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为首的人身穿一件亮地纱大红缎绣过肩麒麟服,腰中配着一口宝刀,身后十几骑人皆是蓝色棉甲,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子肃杀之气,同时亦显得无比招摇。他们身下的坐骑也和寻常马匹不同,俱是高大健壮,那股子彪悍劲绝对不属于寻常民众。
张越打量着这些来意不明的人,心中不禁琢磨这是哪儿的军队。就在这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个带着仓皇气息的嘀咕。
“天哪,锦衣卫!”
锦衣卫?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张越在一瞬间的呆滞过后,心中忽然涌出了一股极其荒谬的感觉——瞧那首领模样的中年人身上的衣服,这锦衣卫三个字还真是名副其实……问题是,这锦衣卫的人跑到大相国寺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