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很柔弱的男子,脸长得很秀气,带着一种大家闺秀的韵味儿,让人总有种下意识想要呵护的柔弱感。脸上清清冷冷地没什么表情,即使是夏劲草闯进来也只是清冷地看了一眼这边,然后盯着自己手中的茶一言不发。
夏劲草进到大厅后,刚刚那匆忙跑过来的急切感一下子消失了似的。他施施然地坐了下来,然后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那人。落在后头的洛绎进来时,发现就是这样两人各执一头的诡异情形。
洛绎安安静静地隐在后头,大厅中是他无法介入的氛围。
“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罢。”
良久,那人似乎厌烦了这种沉默的对峙,声音柔软地开口,脸上依旧是一片清冷。夏劲草劈开扇子,说出的话语像是在端庄地耍无赖:“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对方似乎愣了愣,洛绎细心地发现他握着茶杯的手更紧了几分。沉默了一下,那人开口道:“……我以为你知道,因为这天下知道那句话的人,只剩你我。”
这次轮到夏劲草绷紧了,他没有能力去反驳对方的话。那句话一直被夏劲草很小心地藏在心底,像是一种言灵的信仰和执念,支撑起整个灵魂。即使在和洛绎说“那个人”的事的时候,他也没有说出那句话。
那人像是没有注意到夏劲草的异常,继续幽幽地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拿回家父寄放在你这里的东西――”秀气的男子极轻极柔软地吐出几个字:“紫阳草。”
一直懵懂于两人之间打哑谜似的对话的洛绎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是“他”啊……
夏劲草说:他救了我。
夏劲草说:我一直在找他。
夏劲草说:紫阳草是他给我的。
那么那个人是谁呢?
攻略说,该人物不在权限范围之内。
其实在经过这么多次地使用穿越后,洛绎甚至有了一个大胆到极致的猜想。他想,连攻略都无法弄透的人,大概只有他自己了。看似滑稽的推测却意外地无懈可击,通过那封信洛绎得知他未来一定会跑到“过去”,也许真的是他“未来”哪天顺手当了一回救命恩人。洛绎甚至有想过要不要用这个猜测去忽悠夏劲草:你看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所以收一个铜板当买命费也不为过吧?但是洛绎很清楚地认识到那人对夏劲草来说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他”是夏劲草的救世主,唯一的,无可替代的。
洛绎不是救世主,他也不想救赎任何人。洛绎不想,或者说害怕去背负那么重的感情。于是洛绎退却了,无论那猜想是真实还是只是他的推测,他绝不会承认这一切和他有关。
然而即使只是一个猜想,但人一旦想得多了就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所谓的事实。
所以在正主找上门来的那一刻,洛绎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洛绎看着夏劲草第一次如此慌乱地赶去大厅,连轻功都忘了使。回想着那句意外熟悉的诗句,脑中像是抓住了什么又没抓住什么。
于是,那个“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关于“他”的一句暗语?而眼前的柔弱男子是“他”的后代?因此洛绎确定了,自己不可能是“他”,因为洛绎不会有后代,不可能会有后代。灰衣青年在阴影里扯了一笑,灿烂的。夏劲草一直在找“他”,于是“他”的后代找上门来了,指明要拿回“他”的紫阳草,而且好像大概似乎那个紫阳草被他当杀虫剂来封印某只虫子来着……
夏劲草说:洛绎,我不会让你像他一样离开的。
其实从很久以前洛绎就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夏劲草容忍他的胡闹,喜欢将他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甚至连那个人给的紫阳草都没有丝毫犹豫地交给他。虽然绝大部分是因为觉得他犯二有趣,更深层次的却是,夏劲草似乎在他的身上寻找一个影子。也就是说,他一直是“他”的替身。只是之前的洛绎一直以为“他”就是他,然而现在正主找上门来了,洛绎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不是“他”,原来替身真的是替身。
真特么的狗血。
“我要紫阳草。”
洛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向夏劲草看去,感觉像是在等待最终判决。
“我没有紫阳草。”夏劲草很平静地说出这一句,没有犹豫,没有难堪,没有尴尬。
那人愣住。
“我把紫阳草卖给他了,他现在才是紫阳草的物主。”夏劲草依旧是纨绔而又何其无辜的口气,用扇子点了点背后的洛绎,笑眯眯地总结:“你找错人了。”
“你……!”那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清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缝。他喘了几口气,像是为了制止自己的怒气:“你怎么可以这样做,那明明是、明明是家父……!”
夏劲草扇着扇子,笑容却死灰起来。
“所以你想要什么,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用来补偿你。”
那人安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夏劲草。
“你可以慢慢想,我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夏劲草的桃花眼终于不再弯着笑了,他涩声道:“――为了‘他’。”
洛绎第一次见到夏劲草如此脆弱的表情,心脏紧缩甚至感到许些疼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衣公子像个彷徨的孩子般,脱去坚固的外壳,露出柔软的内部,小心翼翼地求证着,询问着:“能不能……告诉我,你父亲的名讳?”
[告诉我,好吗?]少年哀求道。
那人似乎被如此陌生的夏劲草吓到,低头紧紧地盯着手中的茶杯,良久,微弱的声音才泻出来。
“张灵。”那人轻声细语,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叫张阙。”
“――”夏劲草低声念着那两个字,像是想要将它咬碎了吃进肚子里,盘入血肉骨髓,直达魂魄深处。
“――张阙,你留下罢,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夏劲草笑得很开心,洛绎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地开心。这种终于如愿以偿的满足感几近让洛绎觉得刺目,洛绎垂下了眼,左手轻轻握住了许些颤抖的右手。夏劲草没有回头,白衣公子此时的眼中只有张阙。他看了看秀气男子手中的茶杯,似乎很是关心对方的感受:“茶好喝吗?”
张阙愣了愣,随后喝下手中散着香味的茶,只余一些带着药味的茶渣,点了点头。
“还不错。”